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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神秘王爷的爱妃花夕颜皇甫清宸 > 第337章:有了身孕
 
九月,毅亲王府传来喜讯,十一王妃再度有了身孕,喜得十一几欲昭告天下。

这日十二刚刚入宫,还没来得及入大殿,便听几个太监在议论此事,登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转身就回到了府中。

月牙儿只觉得刚刚送走他没多久,正在床榻上补眠之时,却突然又听到他的声音自外间传来,睁开眼时,便刚好见到他推门而入,顿时疑惑:“你怎么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上前便揭开被子,覆上了她的身子。

月牙儿莫名其妙的被他好一通折腾,身上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休息了许久,刚要开口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便听他略带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一哥又要当爹了。”

月牙儿心头猛地一阵抽痛,许久也未能平息,恐他起疑,便轻轻应了一声:“哦。”

十二亦知她中必定还是难过的,因此圈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孩子……”

很多孩子……月牙儿几乎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闻言也唯有淡淡一笑。

几日过后,十二特意带了月牙儿去十一府上恭贺。月牙儿本不是很愿意,然而见他殷切,也唯有同去。

路上,十二将十一与灵曦,以及逝去的独舞之间的事大致讲给月牙儿听了一遍。

月牙儿听完之后微微有些怔忡:“那他心里,是同时有两个女子吗?”

十二也微微一怔,随后淡淡笑道:“不知道,独舞已经去了,十一哥仍然时常去祭拜她。而十一嫂陪在十一哥身边多年,也吃了很多苦,却仍旧没有怨言,这么好的女子……”

“多好?”月牙儿不禁转头看向他。

十二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吟道:“很好,至少在我眼中,比七嫂好,比九嫂好……当然,没有你好。”

月牙儿并不在意他刻意讨好的那句,在意的却是他言语之中亲热自然。与几位嫂嫂都处得这样好,而他与几位哥哥的感情自不必多说,可是为了她,是让他与兄长们有过嫌隙的吧?

她如此想着,心下不禁酸涩。

这样的纠葛痴缠,究竟是孽是缘?

十二见她眼眶都红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不会是因着我夸了十一嫂两句,你便吃味吧?”

月牙儿缓缓摇了摇头,偎进他怀中。

十二伸手揽住她,也沉默了片刻,方才又道:“月牙儿,我们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要孩子,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他以为她在为这个难过。

月牙儿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仿若有千百根刺在扎,紧紧咬了牙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缓缓开口:“清宣,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孩子?”

十二蓦地僵住了,仿佛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低了头满眼疑惑,求证似的看着她。

月牙儿只觉得自己呼吸都绷紧了,顿了许久方才又低声道:“就我们两人一起,不行吗?非要孩子吗?”

“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整个马车壁都震动了一下,月牙儿一惊,抬头看去,他满脸愠怒,一拳砸在旁边的车壁上,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已经有殷殷的鲜血渗出。

“清宣……”

“给我一个解释。”他无视自己受伤的手,沉眸看着她,淡淡道。

月牙儿看着他,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道:“我只是怕……”

“怕什么?”他低了头凑近她,“那个孩子没了只是意外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当初九嫂也曾经流掉过一个孩子,哪有什么大不了?若你因为这个便告诉我不敢要孩子,月牙儿,你未免太过怯懦了。”

“就当是我怯懦也好,我真的不想——”月牙儿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然而话音未落,却突然被他一把揽进怀中,随后重重封堵了她的唇。

拼尽全力的唇舌纠缠,仿佛终于化去了心尖的点滴痛楚,却仍旧有散不去的苦涩萦绕。

他终于松开她,低声道:“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月牙儿微微抿了抿有些红肿的唇,终于不再出声。

到了十一府上,没想到来恭贺的人倒是不少,朝中许多大臣竟然都选在这一日前来道贺,看样子已经足以称得起一场小宴会。

皇甫清宸与踏雪也刚好来了,正在厅中与十一和灵曦说话。

十二带着月牙儿走进来之际,皇甫清宸一眼便瞧见了他不是很好的脸色,想起上回在他府中设宴之时,这个臭小子拿自己的糗事去哄月牙儿开心,一时间心头来了气,冷笑一声道:“老十二,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心有不甘了?想想老十一只长你一岁,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也老大不小,怎么也不见喜讯?”

这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十二的脸色愈加难看,而他身后,月牙儿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踏雪一见苗头不对,立刻回眸冷冷瞥了皇甫清宸一眼,皇甫清宸却不以为意,径自凑到踏雪旁边,笑道:“看样子我们也该趁早再要一个孩子,你说是不是?”

十一无奈的看了这位九哥一眼,才又看向十二:“老十二,月牙儿脸色不太好,你还不扶她坐下?”

十二沉着脸,拖了月牙儿的手走到旁边坐下,冷哼一声转移话题:“今日来的人倒是不少。”

十一和灵曦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同时笑起来,十一伸手在她仍旧平坦的腹部抚了一下,低声道:“可累了?”

灵曦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倒是不累,只是见月牙儿脸色实在是不好,不如我带她下去休息一阵可好?”说话间便已看向了十二,似是在征求意见。

月牙儿确是觉得心累,隐隐有躁动不安之感,见十二并未反对,便站起身,随灵曦出了花厅。

灵曦让人在南园那边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方才将月牙儿引进去,笑道:“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没人会来打扰,十二弟有什么别扭,不到散席也就好了,到时候一起回去,便不会再闹了。”

原来她是这样为他们想的。月牙儿心中禁不住微微一叹,莫怪得十二对这位十一嫂赞不绝口,于是微微笑道:“多谢。”

灵曦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月牙儿在屋中休息,因着心中挣扎,总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慢,半晌过后,竟也才过了一个时辰而已。

想到十二的脸色,终究还是没办法安宁下来,于是便起了身,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他身边。

此时还未开席,花园之中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朝中大臣,皆认得她,无一例外的朝她行了礼,月牙儿一路回了,又走出一段,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唤自己:“月牙儿。”

她心中蓦地一震,几乎不敢转身。

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愈来愈近了,终于,在她身后站定,再度唤了她一声:“月牙儿。”

月牙儿不动声色的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转身看向来人,本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反倒苍白了脸色与唇色,看着他:“奕然。”

对面的男子,一袭青色锦衣,眉目温润,容颜俊朗,脸上却似写满了无奈。

许久之后,他方才低叹了口气,道:“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月牙儿几乎控制不住的倒退了一步,一双手放到背后,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苦苦的隐忍。

假山后,恰巧经过此地的灵曦,蓦地见月牙儿与一陌生男子站在一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顿觉有事,却又不好就这样走出去打扰二人,因此站在原处没有动。

许久之后,才听月牙儿勉力道:“奕然,你也来了。”

“是啊。”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我来找你,不该吗?”

灵曦愈发觉得不对劲,刚要转身,却蓦地被人捂住了口,顿时大惊,待要挣扎,却听十一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是我。”

灵曦指了指月牙儿和那男子的方向,一转头,却见十一同样看着那两人,眸色沉静。

许久之后,月牙儿终于也没有再开口,十一迟疑了片刻,拉着灵曦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那人是谁?”一出了假山,灵曦立刻问道,“为何会与月牙儿在一起?”

“宋奕然,前大楚丞相宋川的独子,此次进京,被封户部侍郎。”十一声音略显低沉,道,“原来是他。”

花厅内,十二同皇甫清宸坐在一处,正低声商讨着近期朝中的一些事,却忽然有侍卫自门口跨入:“参见九爷,十二爷。”

十二顺目一看,眉心倏地一拧:“起来回话。”

那侍卫依言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十二爷,小人已经查到,在侧王妃回到京城之前的几年时间内,都是与前大楚丞相之子宋奕然一起,住在陵南郡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庄之内,之所以用了这么久才查到,是因为宋奕然将消息封锁住,小人等已经尽力,也只是查到这样的大概。”

十一带着灵曦回到花厅之中时,便正好见到那侍卫附在十二耳旁说话,十二面色阴沉,然而嘴角却似有笑意,眸光之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灵曦禁不住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十一手心中,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暖意,方才微微安定下来。

十一微微偏头看向她,眸中似有无奈之色:“看样子已经是瞒不住了。”

果然,话音刚落,十二已经倏地站起身走到门口,见了二人,淡淡一笑:“十一哥,我记得先前似是见到了那新封的户部侍郎宋奕然,是吧?”

十一示意灵曦先进花厅,方才一把将十二拉到了回廊转角处:“你想做什么?”

十二微微挑眉看向他,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寒星微茫:“看样子十一哥是比我还早知道?”

十一并没有回答,只是沉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宋奕然既是宋川的独子,身份自是敏感,对于朝中那些归降的大楚官员来说,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切勿轻举妄动。”

沉默了片刻,十二却只是淡淡冷笑了一声:“那么十一哥认为,什么是轻举妄动?”

语罢,也不待十一再说什么,转身便朝着花园之中走去。

绕过抄手游廊,到了花园中,远远地,一眼便能看见站在园中湖畔的两个背影。

月牙儿扶着白玉栏杆,一瞬不瞬的望着湖面,神情有些恍惚。而宋奕然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十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抱着手臂,就靠着游廊外的立柱站着,等待着那边二人有所动作。

许久之后,宋奕然突然上前了两步,仿佛开口说了什么,而月牙儿身子分明一颤,过后仍旧是没有动。

有两个官员自花园的另一方走来,蓦地见了倚在那里面色不善的十二,顿时都是一惊,躬身道:“见过十二爷。”

这一声请安终于惊动了湖畔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月牙儿的脸上恍惚之余,分明还闪过一丝惊怕,而宋奕然却是面色坦然,与十二冰凉的目光相视之后,又淡淡转过头去,仍旧看着月牙儿。

那一瞬,她终究是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乱,一片凌乱……

十二终于站直了身子,缓缓朝湖边走过去,目不斜视的与宋奕然擦肩而过,上前揽住了月牙儿的腰身,却分明感觉到她身子一僵,他手上蓦地一重,轻笑了一声:“怎么了?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站在这里吹风,岂不知我会心疼?”

月牙儿几近艰难的看着他,眸光闪烁。

身后的宋奕然,竟然在此时淡笑出声。

十二头也不回,仍旧盯着月牙儿的眼睛看,口中却冷冷唤了一声:“宋大人。”

宋奕然低头行礼:“微臣见过十二爷。”

十二冷笑了一声,已然紧盯着面前神情恍惚沉重的女子:“宋大人与本王的侧王妃,似乎是旧识?”

宋奕然淡淡道:“回十二爷的话,微臣与八公主……侧王妃自幼便已相识。”

“自幼相识。”十二仍旧笑着,眸中却愈发没了温度,“如此说来,算是青梅竹马了?”

闻言,宋奕然刚要开口,十二却蓦地察觉自己的袖口被人微微一拉,随后传来月牙儿轻轻淡淡的声音:“我与奕然相识多年,他一直待我极好,过去的那几年,也多亏他的照顾,我方才得以保全自己,安然度日。”

“照顾?”十二挑眉反问道,“如何照顾?”

“清宣!”月牙儿反手握住他,低低唤了一声,“我们回府了,可好?”

十二淡淡瞥了她一眼,眼眸极其深邃复杂,半晌过后,竟然微笑着答了一句:“好。”

宋奕然沉了眼眸,看着月牙儿。

十二转身而去,月牙儿随着他的脚步,与宋奕然擦身而过之际,低声道:“奕然,告辞。”

宋奕然蓦地勾了勾嘴角:“微臣恭送王爷侧王妃。”

那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花园的角门口之时,宋奕然方才缓缓收回视线,眸色一片黯淡。

“奕然?”

突然之间,身后却传来女子似曾相识的声音,宋奕然回头,先是一怔,随后方才恍然记起一般,微微笑了起来:“踏雪……不,九王妃。”

踏雪淡淡一笑,转开视线,看向了平静无波的湖面,许久之后,微笑低叹了一声:“奕然,你实在是不该来。”

“是吗?”宋奕然负了手,微微扬起嘴角,“我倒不这么认为。”

“因何?”

“因为月牙儿如今正在踏上一条不归路,我不过是想要将她领回正途。”

踏雪轻笑一声:“不然。”

宋奕然微微拧眉看向她:“何以见得?”

踏雪轻轻的敲着面前的白玉栏杆,淡淡道:“至少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月牙儿已经开始学着,该怎样去快乐。”

出了十一的王府,十二原本平淡无波的面色在一瞬间就阴沉下来,上了马车之后便一直看着窗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月牙儿静静坐在他身边,同样看着窗外,几乎可以预见到回到府中之后,会有怎样一场狂风暴雨。

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穿行,两旁是林立的商铺和来往的行人,月牙儿一时一阵恍惚,待回过神来,便见到前方一座显眼的牌匾,嘴角禁不住微微勾起一抹笑,伸手搭上他的臂膀:“清宣。”

十二几乎登时就移开了自己的手,月牙儿一惊,心神凝住。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伤人,顿了顿方才回转头看向她,冷淡道:“什么事?”

月牙儿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此时方才缓缓缩了回来,低声道:“没事。”

十二眼眸往车窗外一扫,却蓦地看见“一品楼”的牌匾,心神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又看了她一眼,方才冷声吩咐了一句:“停车。”

一品楼是数年前他们惯常爱来的地方,因着她喜欢那里的“一品”系列菜,而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此时此刻,坐在一如从前的雅间内,面对着满桌子的菜品,唯有将脸埋在袅袅的茶香之中,想要掩盖眸中氤氲的雾气。

十二坐在椅子上,既不起筷,也不看她,宽敞的厢房之中,异常让人压抑。

许久之后,他终于淡淡开了口:“你没话跟我说?”

月牙儿仍旧低着头,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想听什么?”

他心头一堵,几乎控制不住的就要掀桌子,然而眼见着她低眉坐在对面,凄婉柔弱的模样,却终究没能爆发出怒火,只是哑了嗓子道:“是他吗?”

月牙儿身子微微一颤,许久之后方才再度开口:“你说过,你不会在意……”

声音之中,是无边的苦涩。

“所以呢?”十二蓦地冷笑了一声,冷眼看着她,“月牙儿,不要用我曾经说过的话来提醒我。我不在意的是你的过去,不代表我不在意你过去的男人!”

月牙儿容颜惨淡,终于道:“不是他。”

十二看着她,眸色依旧冷冽,然而嘴角的笑意却蓦地扩大开来:“月牙儿,你不就是想护着不让我动他吗?我告诉你,今天你再说什么都没用,宋奕然,我要他非死不可!”

他起身拂袖而去,月牙儿仍旧呆呆的坐在那里,良久,方才缓缓的拿起筷子。

桌上的菜早已经冷掉,她艰难的咀嚼分辨着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待到终于品出一丝香菌的味道之时,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我以为忘记所有,背叛所有,只要与你一起便是幸福。

却忘记了,幸福二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你我之间。

月牙儿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只看见巧儿焦急的迎上前来,满脸担忧的比划着问什么,她也只是淡淡摇了摇头,道:“我累得很,你守在门口,不要让别人进来。”

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而梦中,时光仿佛倒转,回到了她根本不敢回首的那一年。

北漠发兵攻打大楚,大楚节节败退,这场仗尚未打到最后,谁输谁赢已经极其明显,皇宫之中一片人心惶惶,不断地有人叛宫逃离。

月牙儿也想带母亲出宫,奈何母亲却无论如何不肯离开:“这是先帝所在的地方,先帝在哪里,本宫便在哪里!”

月牙儿无奈,唯有求助于宋奕然。

月牙儿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便是合宋奕然之力,将母亲送出了皇宫,带到已经被北漠攻下的汴梁城。

在那时候,一座已经被攻下的城池,相较于还处在危机之中等待的地方来说,是极其安全的。

然而月牙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性子倔强的母亲,竟然会与驻守在城中的北漠军队发生冲突!在母亲的意识之中,大楚的江山是父皇的,是她最爱的男人的,她虽无能为力,却也见不得他的江山任别人践踏!

那一日,偏巧是宋奕然找到她和母亲的日子,她随他出门说话,顺便买吃食,可再回来之时,便见一小队北漠的士兵慌慌张张的从自己和母亲所居的那座小屋子里退出。

月牙儿惊惶失措,忙的跑回屋中,却之间母亲满身是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娘,娘……”她将母亲抱在怀中,一声又一声的唤,终于让母亲睁开了眼睛。

“月牙儿……”母亲用冰凉的手紧紧握着她,眸色苍凉而坚定,“你答应娘……此生此世,不许……不许与那北漠皇室……有一点瓜葛……你亦不可……再去见那十二王爷……否则,娘死亦不瞑目!”

“娘——”月牙儿痛哭出声,“娘——”

“月牙儿……娘要你指天立誓,你……答应不答应?”

月牙儿泪流满面,看着母亲愈见惨淡的容颜,终于缓缓举起手来,:“我南宫月雅……指天立誓,此生不会与北漠皇室有一点瓜葛,此生,不再见皇甫清宣。”

母亲仍旧紧握着她,眼眸却愈发的坚定:“你若……违背誓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你二人,终日不安!”

月牙儿哀恸悲凉的看着母亲,终于再度举手重复:“我若违背誓言,便使娘亲化作厉鬼,使我,终日不得安宁!”

母亲终似满意,最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阖上了眼睛。

而月牙儿,除了抱着母亲逐渐冰凉的身体失声痛哭,再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时近半夜,月牙儿在一片大汗淋漓之中醒来,除了一颗剧烈跳动的心,余下唯一的感觉便是如火烧一般灼热疼痛的胃。

身畔的床榻空空如也,这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宿在她房中。

月牙儿深深地吸着气,挣扎着下了床,桌上茶壶里的水早已凉透,她不管不顾的灌进了口中,随之而来的,却又一阵痉挛的疼痛。

“砰”的一声,手边的茶壶不慎落地,裂成碎片。

外间的巧儿在这时候冲了进来,便只见她捂着胃蹲在桌旁,痛苦不堪的模样,忙的上前将她搀回了床榻之上,又忙不迭的转身去找人请大夫。

这一折腾便是大半夜,等到月牙儿服了药再度躺下之时,天空已经微微露出曙光。她睡了约两个时辰便又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便问巧儿:“十二爷在府中吗?”

巧儿摇了摇头。自昨日起,十二便不曾回过府。

月牙儿挣扎着便要起身,巧儿拦她不住,眼见着她梳洗之后换衫出了房,唯有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路来到十二的园子,月牙儿找到了管家:“管家,你让人进宫去问问,看十二爷是不是在宫里。”

这边刚在说话,那边却已经传来了家丁的声音:“十二爷回来了!”

园子门口,十二径直走进来,神情似是无异,然而仔细一看,眸中却布满了猩红。他只看她一眼,便推门进了房。

月牙儿在门口站了片刻,也跟进了房中。

房中有丫鬟服侍了十二更衣,随后又服侍他躺下,方才退出了房间。而自始至终站在屋子中央的月牙儿,便如同透明一般,不为他所见。

顿了许久,她终于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你昨夜,去哪里了?”

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

月牙儿也料到他不会理自己,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之后,终于又道:“清宣,奕然他,确实只是如父兄一般照顾着我的朋友而已,你信,那自然好。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他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月牙儿低低叹了口气,便欲起身而去,然而胃突然又痉挛起来,忍不住吸了口气,在床边蹲了下来,尽管死命的想忍住,终究是无法控制的发出一声低吟。

十二终于有了动静,猛地从床榻上翻身起来,一把将她捞起,抱到自己怀中,只一瞬间脸色都变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月牙儿脸色苍白,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十二用力捶床,唤了管家进来,方知昨夜她竟生病传了大夫,一时间只觉得心疼不已,命人下去熬药的同时,便始终将她抱在怀中,未曾松手。

许久之后,那阵疼痛终于缓过劲,月牙儿终于又唤了他一声:“宣……”

十二低低应了一声,刚欲开口,却听她接着道:“你不要对付奕然,他是好人——”

十二的脸色倏地沉下来:“你非要如此想着他?”

月牙儿靠在他胸膛处,心头无声的叹息。她违背了誓言,背叛了母亲的遗训,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在一起,已经失去了孩子,怎能再让别人为自己牺牲?想到此,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的摇着头。

这样的痛楚与为难,让她一个人承受,便已足够。为何还要搭上一个他?

十二脸色愈发沉了下来:“若我非要对付他呢?”

月牙儿顿了许久,才终于低声道:“奕然于我,便如同我四哥于你七嫂一般。若你七哥要杀我四哥,你七嫂会怎样?”

十二不防她竟如此打比方,顿时微微一怔,然而一转念,却又想起七嫂待七哥的一片情,心中也是微微欢喜的,也就是说,她待自己,也如七嫂待七哥一般?

回过神来,终究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想掐死你算了……”

如此,便不用再如此心心念念,牵肠挂肚,一点点的小事,也足以让人抓狂。

月牙儿将那“死”字听在耳中,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抖,却愈发抱紧了他。

她怕死,怕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会带来不幸,更怕死后见到母亲……

然而这世上,却偏有不怕死的。

当天下午,十二正哄着月牙儿喝一碗药膳粥,说是宫中送来的。然而那粥味道极其古怪,月牙儿闻到便已经觉得不舒服,更不愿意吃进嘴,两个人纠缠了半晌,月牙儿也才喝了两口。

“再吃一点。”十二耐性并不见得多好,然而面对着她也是极近温存,不厌其烦的哄着劝着。

月牙儿用力的抿着唇摇头,倔强又任性。

如此一来一回,倒仿佛回到了年少时一般,他苦苦纠缠,偶有甜头,多数时候却是碰壁,而她心中虽知晓他的好,亦有着自己的坚持与任性。

也正因为如此,不过短短的三年,却足以让彼此铭记一生。

那不怕死的宋奕然的拜帖便是在这时送过来的,十二原本一片晴朗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月牙儿也唬了一跳,一颗心再度不安起来。

十二搁下手中的粥碗便要出去,月牙儿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十二沉了脸刚要发作,然而一转念,却又点头道:“如此也好,绝了他的念想。”

月牙儿心中猛地一跳,看向他:“什么念想?”

“什么念想?”十二冷笑了一声,“月牙儿,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他对你的情?”

月牙儿低了头,默默地穿上鞋,心中无声叹息。

只怕要绝的,不该是这个念想,抑或,不只是这个念想。

前往正厅的路上,月牙儿始终沉默,眼见着要到了厅前,她终于鼓足勇气拦在了十二身前:“让我去跟他说,可好?”

“不好。”十二冷哼一声,似是早已料到她要提出这要求一般,举步便要继续往前。

“清宣。”月牙儿拦着他,低声哀求道,“不要这样子,奕然他曾经对我诸多照顾,我实在没法子见到你跟他因我而冲突。”

十二仍旧冷着脸,断然拒绝。

“清宣,你就当是体谅我,好不好?”

十二紧拧着的眉终于有所松动,扫了她还略显苍白的容颜一眼,心头终是不忍,顿了顿,才沉声道:“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于是一时便着人去请宋奕然到这花园中来,月牙儿坐在前方的一个凉亭内等他,而十二便坐在相隔不远不近的另一个凉亭中看着她。

宋奕然很快便随了一个丫鬟过来,远远的与十二对视一眼之后,走进了月牙儿所在的凉亭内。

十二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死死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冲动。

月牙儿一见到宋奕然,脸色不由得又白了一层,低低唤了一声:“奕然。”

宋奕然静默片刻:“你当真非要如此?”

“我没有法子。”月牙儿低了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奕然,如今,我离不开他。”

“所以连亡母遗训亦可罔顾?”宋奕然淡淡冷笑了一声,“还是,你根本早已经忘了?”

月牙儿的手轻轻颤抖起来:“我没忘。”

“那你是忘了你娘是因何而死的?”

“娘的死,与他无关。”月牙儿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我知道娘不愿见到我与他在一起,可是,我没法子控制我自己。”

宋奕然满目苍凉的看了她一眼:“也就是说,他到现在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牙儿猛地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慌:“奕然?”

宋奕然淡淡一笑:“你怕我告诉他?”

月牙儿微微咬了牙:“过去的那些事,他不需要知道,他是无辜的。”

“无辜?”宋奕然冷笑道,“所以大楚活该被灭,所以你母亲活该葬身于北漠士兵的手下?月牙儿,你真是让我很失望。”

月牙儿僵直了身子坐在那里,而宋奕然却已经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奕然!”月牙儿心头一慌,起身便追了上去,“奕然,我求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母亲要惩罚,老天爷要惩罚,都罚我便可。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便会遭到应有的报应,我只求你,不要告诉他。”

宋奕然脚步一顿,听得她声音凄然,纵使心头有再大的不忿,竟也生生压了下去。却终究还是咽不下那一口气,仍旧没有回答,加快脚步离开了此处。

月牙儿无力的站在那里看他走远,禁不住倒退了一步,却蓦地撞进熟悉宽阔的胸膛。

十二微微有些不悦:“他要走便让他走,追什么追?”

月牙儿按捺住心头的惶然不安,轻笑了一声:“是。”

“可说清楚了?”他又沉声开口问。先前见他二人在亭中说话,便苦于自己先前答应了她让她单独去,无法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害他如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

月牙儿轻轻叹了口气,道:“说清楚了。”

“如此甚好。”十二微微哼了一声,看向宋奕然消失的方向,这才又低下头看着她,但见她神情恍惚,忍不住又沉下嘴角,“说清楚了为何还是这幅模样?笑。”

“你这人,恁地霸道。”月牙儿忍不住埋怨,却还是缓缓的勾起了一丝笑意,埋进他怀中,低低唤了一声,“清宣。”

十二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只有你了……”月牙儿低声喃喃道。

我抛弃了所有,背叛了所有,如今,只有你了。

十二心情却是大好,扬起嘴角,缓缓的将她拥紧在怀中。

数日之后,凌霄山上忽然传来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皇甫清宇当即亲自前往了凌霄山,随后又命钦天监择日,令皇室所有后辈皆前往天灵寺为太皇太后祈福。

月牙儿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一时有些错愕的看向正在更衣的十二:“为什么要我去?”

十二换了寝衣出来,见她愣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话,你是我的妻,你不去谁去?”

月牙儿忍不住道:“那……你的王妃呢?按理这件事她去即可,我不必去的。”

他坐上床榻,将她揽进怀中:“她……”顿了顿,却并没有说下去,只道,“我就是要你去。”

月牙儿心中凄惶,还没回过神,他已经翻身压了上来,不由分说的剥去了她的衣衫,又是一番无度的索取。

是夜,月牙儿却久久难以入眠。

翌日,却还是不得不随他一起进了宫,然后跟随着大队前往天灵寺。

坐在马车里,她听着车轮滚滚的声音,微微撩开车窗上的帘布,便见到他骑马的身影就在马车旁,转过脸来对自己一笑。

月牙儿僵硬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的心蓦地柔软起来,回给他一笑,便放下了帘子。唏嘘一叹,告诉自己,只是拜佛而已,无关别的什么,她只需为他祈福,便足矣。

大雄宝殿之中,当祈福法事完毕,皇甫清宇带了众人一起诵经的时候,月牙儿低低对十二说了句什么,便避开众人,悄然退出了殿外。

天灵寺内古树参天,绿荫如蔽。月牙儿循着绿荫道往古寺深处走去,走出很长一段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静谧的小院子。

月牙儿方一迟疑,却听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分明是她所熟悉的,她心神一凝,还没回过神,已经走进了小院内。

西廊下,正坐着的那个女子,不应该是此时此刻在大殿中的夕颜吗?

夕颜原本正逗着良瑛,跟儿子说着笑话,一抬头,却蓦地见到月牙儿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后却很快恢复了仪态,略略点头一笑:“月牙儿,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月牙儿倒未曾想到是她,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低声道:“顺道走过来的。”

夕颜探头往她过来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可见你是走得挺远了,过来坐。”

月牙儿本欲回绝,却蓦地见她怀中的孩子睁着乌黑的眼眸瞧着自己,神思仿佛再度停滞,提裙走到夕颜旁边,坐了下来。

良瑛年纪尚幼,对月牙儿并没有多少印象,因此靠在娘亲怀中,只是盯着她看。

夕颜笑了一声,道:“瑛儿,这是十二婶,快叫人。”

良瑛依言唤了一声“十二婶”,稚嫩的脸上却飞快的闪过一丝害羞,将脸埋进了母亲怀中。

夕颜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看向月牙儿道:“这孩子习惯不好,见着漂亮姑娘就要害羞。”

月牙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良瑛身上,闻言方才微微移开视线,淡淡一笑:“他真好看。”

恰逢良瑛此时又偷偷拿眼打量月牙儿,月牙儿对上孩子清澈的目光,心中禁不住微微一震,却也忍不住展颜一笑。

良瑛也抿唇笑了起来,却又再度羞涩的埋进娘亲怀中。

夕颜微微转头看向了她,道:“你与十二弟,近来可还好?”

月牙儿一怔,点了点头。

夕颜笑道:“没什么,我见他最近很是暴躁的模样,还以为你们又闹别扭了。”

月牙儿愈发的怔忡。他近来很暴躁?为何在她面前却丝毫未曾表现出来?

顿了顿,夕颜才又道:“月牙儿,孩子的事情,其实是可以慢慢来的,你如今也许不想要,以后可未必也这么想。十二弟那脾气你应该比我了解,你只需不把话说那么绝,他必定顺着你的。”

“他……都告诉你了?”月牙儿低低问道。

这件事在宋奕然的事情过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她甚至一度以为他忘记了,原来,他只是压在了心底。

夕颜轻笑一声道:“他那脾气哪里藏得住话?不过如今因着你的缘故,确实已经收敛许多了。”

月牙儿心中一阵阵的刺痛,仿若呼吸都提不上力气,终于忍不住转移话题,道:“当年的事情,你可有怪过我?”

“年少的时候,谁不曾一时冲动做错过事?”夕颜淡淡一笑,“我知道当日你并非蓄意为之,你只是见了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对不对?”

月牙儿心头猛地一震:“你……怎么知道?”

夕颜脸上的笑愈发温柔动人起来:“因为我看见你的眼神。当十二弟离去之后,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只是想见他而已,你想和他说话而已,却不想凭空遇上了我。想来那时候,若我不出现,也许你们便不会错过那几年。”

月牙儿听着她的话,怔忡的坐在那里。

的确,当日,她只是想见他,真的只是想见他而已。想告诉他,娘亲死了,死在他们北漠军队的手下,还想告诉他,娘亲不许她再见他,娘亲不许他们在一起。

她那时心绪很混乱,所有的爱恨痛都交织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所有的想法便是——想见他。

结果,终于见到他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自己明明已经对娘亲发过誓,再也不见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为什么非走不可呢,月牙儿?”夕颜轻柔的声音再度传来,“我知道,当日十二弟只是一时之气,后来他曾经找过你,可是为何你那时那般决绝,非走不可呢?”

为什么?月牙儿将脸埋进臂弯,无声的苦笑起来。

因为宋奕然及时找到了她,提醒了她,她不可以再与他在一起。

夕颜见她的模样,终也不好再问下去,惟淡淡一笑,道:“罢了,好在如今你也回来了,十二弟可算有救了。”说完,又低下头去逗着良瑛,“瑛儿,你十二叔有救了。”

良瑛吃吃的笑声传来,月牙儿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仿似被触动,一时想哭,顿了顿,却仍旧是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厅堂那边原本紧闭的房门却突然打开来,月牙儿诧异的看着从里面走出的皇甫清宇,这才明白原来先前自己是绕了远路,这两人却不知从何处来到了这小院中。

皇甫清宇见了她,并无多大吃惊,反倒似预料之中一般,只淡淡点了点头,将夕颜怀中的良瑛接了过来,又对夕颜道:“皇祖母想见你。”

夕颜蓦地变了脸色,一伸手便想将良瑛从他怀中抢回来:“我不去。”

皇甫清宇岂会让她得逞,一手抱着良瑛,另一手握了她,微笑道:“听话,皇祖母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我就在这外面等你,快去。”

当夕颜极度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走进那厅堂之中时,月牙儿亦不自在起来,起身想要离去。

“月牙儿。”皇甫清宇却突然唤她,笑道,“你若不嫌弃,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月牙儿心中挣扎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坐回了原位上。

一时便有侍女人呈上了清茶,皇甫清宇顺便将良瑛交给那侍女,嘱咐她将良瑛带下去。

月牙儿眼神一直随着趴在侍女身上的良瑛,直至再也看不见。

皇甫清宇亲自动手为她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沉声道:“月牙儿,对于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月牙儿猛地一惊,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他。

皇甫清宇淡淡:“你放心,我知道这件事,不代表十二弟也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月牙儿颤着声音道。

皇甫清宇微微拧了眉:“还知道什么?还知道你很恨我,这算不算?”

月牙儿仔细盯着他的脸看,却无论如何看不出这男人的话是真是假,许久之后,方才勉力说服自己放下心来。无论他知道什么,为了他的十二弟,他应该都不会说出来。

皇甫清宇淡淡抿了一口茶,方才又叹了一声,道:“月牙儿,怎样才能消弭你对我的恨意?”

月牙儿一怔,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皇甫清宇眸光微敛,淡笑道:“你心中若始终对我存着恨意,那么这辈子是没办法跟十二心安理得在一起的,我说得对不对?还是,你根本没有打算跟他长久在一起?”

“不是!”月牙儿瞬间便激动起来,断然否决道。

皇甫清宇看了她一眼,眉宇间仿佛多了一丝安宁:“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砰”的一声,几案上赫然多了一把匕首,月牙儿被惊得眉心一跳,回过神来,却死死的盯着那把匕首看。

皇甫清宇将匕首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淡淡道:“若能消弭你的恨意,这把匕首愿为你所用。”

月牙儿震惊的看着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极大。

良久,她才终于开口:“你不怕死?”

皇甫清宇淡淡一笑,道:“我有妻有女有子,有兄弟有家国有天下,怎会不怕死?十二是我弟弟,你们之间变成如今这样,我不是没有责任,甚至可以说,都是我的疏忽所致。”

当初他答应了十二一定会护月牙儿周全,所以派去的人,也都一心顾着月牙儿,却不想竟忽略了她的母亲,以致于酿成大错。

皇甫清宇低低叹了口气:“刺我一刀,可能让你心中好过一点?”

月牙儿咬着牙,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匕首,抽了出来。

诚然,她恨他,真真是恨他,若非因为他,大楚不会亡,母亲不会死,她与十二之间,也绝不会至于如今这样艰难的境地……可是,为何那匕首却似有千斤重,竟至于她的手也在颤抖?

皇甫清宇始终沉眸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闪烁。

月牙儿将匕首举起,又放下,来来回回,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夕颜从厅堂内出来,却蓦地见了这样一幅情景,霎时大惊:“月牙儿,你要做什么?”

皇甫清宇沉静的眸光投过来,夕颜微微一怔,安静下来,咬了下唇看见那将匕首握在手中,反复不定的女子。

正在此时,厅堂之中忽然再度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宋如新!

月牙儿蓦地见了她,只觉得震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宋如新也见了这副情形,惊得脸色都变了:“妹妹,你怎能如此胡来?皇上万金之躯,伤害不得——”

“砰”的一声,月牙儿手中的匕首落到了几案上。

缓缓垂了眼眸,只觉得心如死灰:“我不能杀你。你是他的七哥,你死了,他会难过,他会恨我。你今日这样做,无非是想他过得好罢了,如此也很简单,我知道我四哥那里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却过去的记忆,你让他吃下去,忘了我,从此之后他会过得很好!”

月牙儿起身便想走,皇甫清宇却忽然再度开了口:“你要放弃吗?能与他在一起的机会这样来之不易,你就要放弃了吗?”

月牙儿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笑了一声,道:“我不是要放弃,而是这样的机会,原本便不应该属于我。我曾对母亲起誓,此生不会与你皇甫家的人有什么纠葛,更不会再见他。是,我一时糊涂,回到了这里,与他在一起,可是这样却让我们两个人都不快活。如今,就让我去履行对母亲的承诺,就让他忘了我,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吧。”

月牙儿一路跑出小院,却不想半途上十一和十二正往这边走来,她措手不及,一头撞进了十二怀中。

“月牙儿?”十二忙的抱住她,察觉到她的情绪有异,也不顾十一还在旁边,忙的道,“你怎么了?”

月牙儿红着眼眶,勉力一笑:“没什么,刚刚在那边遇到一位大师,给我讲了一些佛祖的故事,一时心有所感罢了。”

十二蓦地笑了起来:“听故事也能听到哭,你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十一微微摇了摇头,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十二拉了月牙儿的手,在她红红的眼眶上抚了抚,又道:“可累了没有?我们先回府去?”

月牙儿点了点头,却忽又想起在方才小院中出现的宋如新,心中一顿,看向他微笑的侧脸,却终于没有再问什么,随着他一起离开了寺院。

夜色旖旎。

今夜的月牙儿格外的柔顺,任十二怎么折腾,都乖乖的配合,再胡闹她都依着,这让十二愈发的兴奋,动作也愈发不知轻重的狠了起来。

月牙儿终于挨不住求饶,他仍旧不依不饶的折腾了许久方才尽兴。

她再没有一丝力气,缩在他怀中不断地喘息。

他仍旧置身于她的上方,看着她双颊酡红,星眸微启的模样,禁不住勾起了嘴角,再度低下头去吻她。

她这么甜,他似乎总也要不够。

“月牙儿?”许久之后,见她一副呼吸不畅的模样,他才终于松开她,低唤了一声。

月牙儿神思涣散,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十二轻轻抚了抚她鬓旁的青丝,低笑一声道:“有件事情,很想告诉你,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月牙儿终于微微恢复了一丝力气,睁眼看着他:“告诉我,会让你为难?”

十二拧眉沉思了片刻,方才道:“要不我明儿去问问那个人,她说可以的话,我明儿就告诉你,好不好?”

月牙儿点了点头,眸子却不动声色的黯淡下去——明天,明天在哪里呢?

第二日两人皆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十二便留在府中陪她用午膳。

月牙儿胃口不是很好,便只让人拨了一碗粥,十二自斟自酌,精神头看起来好极了。

那酒液倾注进玉杯之中的声音,声声打在她的心头,搅得心池一片凌乱。

忽然之间,“砰”的一声,他手中的酒壶坠地,整个人也开始有些不清醒,眼前的景象也仿似模糊起来,只来得及看她一眼,唤了一声“月牙儿”,便失去了意识,

月牙儿茫然的坐在原位,怔忡的看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房门一声轻响,南宫御出现在了屋中。

见到月牙儿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上前抚了抚她的头:“又说自己已经决定了,如今又舍不得?”

月牙儿仍旧看着十二,缓缓摇了摇头,靠进了南宫御怀中:“四哥,唯有这样才是让大家都解脱的方法。我不愿意违背对母亲的誓言,而他,亦不用在我与他七哥之间左右为难。四哥,难道我能让他在我与他七哥之间做选择?”

她低低的哭出声来,再不敢看十二失去意识的脸。

两个月后,陵南郡清水镇。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有一条清水河顺着小山,自小镇旁蜿蜒而过。

月牙儿坐在小河畔的一株绿树下,手中捧着一只埙,放在唇边吹奏着,却实在难以成调,终于放了下来。

身后蓦地有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宋奕然。回到这座小镇三日,每天这个时侯她都来这里,而每次她来了这里,他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直至日暮西垂。

“奕然,你走吧,不必陪我。”月牙儿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却久久的没有回应。

月牙儿心中疑惑,转过头去,却蓦然惊得站起身来,背靠着树干,一时间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到最后却一个也抓不住,苍白的脸上瞬间冷汗涔涔。

对面的男子一袭宝蓝锦衣,眸光灿若星辰,依稀还是当初少年的模样。他看着她,笑得纯净明朗:“姑娘,请问云顿山庄怎么走?”

月牙儿霎时间全身冰凉。他真的不认得她了?可是若然不认得她,又怎会寻到这里来?

他见她不回答,却也不怪,又缓缓朝她走近:“姑娘若是不知道云顿山庄怎么走,那可否告诉我,通往南宫月雅心里的那条路,怎么走?”

话音落,他亦走到了她的身前,伸出双手撑住她身后的树干,将她困在树与自己之间。

月牙儿恍然大悟——他根本没有吃下南宫御的药,根本没有失忆!可是清楚的想明白这点之后,却愈发控制不住的脸色发白:“清宣……”

他明亮的眼眸终于缓缓冷凝下来,死死盯着她,嘴角依旧挂着笑,却已经没有了温度:“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决定我的未来应该走哪条路?”

月牙儿怔忡的看着他,直至此时此刻震惊的心绪亦尚未平复,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又冷笑了一声:“我已经跟到这里来了,你心里藏着的事,还打算继续瞒我?”

月牙儿身子一震,许久之后,终于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她被算计了,也许是被他的七哥算计,也许是他与他七哥联手,总之,现在的她,避无所避。

心底的那个秘密,终究还是要说与他听?

月牙儿唇微微颤抖着,缓缓抬起手,指向了树的右方——一个小小的微微隆起的土坯。

十二转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她深深吸了口气,方才低声道:“那里躺着的,是我们的孩子。”

十二脸色蓦地大变,一把捉紧了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月牙儿倏地落下泪来,也不知是因为忆及往事,抑或是因为被他捏得疼了,总之就是觉得疼,哪里都疼,疼得让人无法呼吸。

“那是我们的孩子——”她终于痛哭出声,“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十二赫然震住,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艰难的转头去看那个小小的坟包。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五年前的花都城,她犯下那个大错,让他伤心欲绝的同时,也让她几欲魂飞。

随着四哥离开花都山庄之后,却又遇上了宋奕然。

当日,他清楚的听到母亲要她发的毒誓,亦对她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有着比她更为清楚的意识。

虽然已经与北漠达成投诚的协定,然而国中却还是有许多事宜待南宫御回去处理,因此他并未在花都城多做停留。眼见着月牙儿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也不忍心强行带她离去,见宋奕然来了,便将月牙儿托付于他,自己先行返回大楚。

然而宋奕然是何等聪慧之人,怎会看不出月牙儿的恋恋不舍和心有不甘,不过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她母亲死去的悲痛重新剖析在她面前,鲜血淋漓。

他给了她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内,只留她一人,独自想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做。

却没有想到,那第三日,月牙儿竟然会再次见到皇甫清宣。

十二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放不下,只过了三日便忍不住来找她。终究还是体谅她,终究还是觉得是自己有愧于她,而她之所以做下那样的糊涂事,只怕也是一时被伤心迷了心窍。彼时,他还不知道她的母亲,竟然因为北漠的军队而丧命。

月牙儿一直摇摆不定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瞬便几乎崩溃。

十二并没有多说什么,开门见山道:“跟我回北漠,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月牙儿几乎张口就要答应了,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宋奕然的身影自门前走过,心中霎时间一凉,头脑也忽然之间清醒起来。

她那样想跟他在一起,只是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是北漠的王爷,他姓皇甫,他们之间,隔了灭国之仇,隔了亡母只恨,要怎么才能在一起?

“我不会跟你走。”月牙儿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强抑制住颤抖的心,艰难的吐出这番对两个人来说都极其残忍的话,“你们皇甫家的人,这一辈子,都是我眼中的仇人。”

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便连自己都记不清了,记忆之中,只有自己越来越快的语调和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于,在他“砰”的打翻面前的一张桌子之后,她夺门而逃。

唯恐再多呆一刻,便是祸害。

宋奕然似乎对她所说的那番话很是满意,并没有现身在十二面前,只是迫不及待的就要带她离开。

然而,月牙儿却仍旧不愿离去:“让我再在这里呆两日,两日便可。”

宋奕然虽并不欣然,却也应允。

花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遇上十二的机会,却还是比比皆是。

那两日,花都城中几乎人尽皆知,十二王爷日日大饮,醉生梦死。

在离开前的那一晚,月牙儿终究再一次偷偷进了花都山庄,见到了醉意朦胧的他,用了毕生的力气决定,将自己交给他。

哪怕终究是不能跟他在一起,也要让自己属于他。

他不是她的,可她,注定是他的。

关于那一晚,所有疼痛的记忆都远去,唯有两个人骨与血的交融,尽数留在心底。

而他,即便第二天醒来会记得,也不过是当自己做了一场春/梦罢。

那晚过后,月牙儿随着宋奕然来到了清水镇,从此隐匿在云顿山庄。

宋奕然似是知道那晚她所做的事,脸色一直不好看,然而月牙儿是真的没有半点心力去关心他的心情是怎样,尤其是两个月过后,她发现自己腹中有了十二的骨肉。

那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可是却如此真切的发生在她身上。

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联系,她孕育了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希冀与安慰,就如同一道阳光照进她晦涩的内心,因此取名为“晖”。

是个男孩子,眉目之间像极了父亲,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

从那以后,孩子便是她的全部,她倾尽全力的呵护他照顾他,然而孩子却斯文内敛极了,长到四岁,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与娘亲一起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说话或者赏月。

虽然如此,那段时间,仍是月牙儿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如果她一早知道,这个孩子终究会离她而去,那么在当初,也许她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不过一场风寒而已,晖儿竟然自此,便与她这个娘亲永别。

那是从天际到地狱的痛觉,比之所有,都让人难以承受。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为何,却连晖儿都要夺走?

她什么都想不到做不到,满心的痛苦与绝望无处发泄,竟然混混沌沌的就回到了北漠都城,只为,再看一眼孩子的父亲,而这一眼过后,她唯一能做的,也许便是下去,陪儿子一起。

然而人生颠颠倒到,却远非她所能控制。

再度有了身孕之际,她几乎狂喜灭顶,以为是老天爷发了慈悲,夺走了晖儿,便重新赐给她一个晖儿。可是她却几乎忘却了当初在母亲面前发下的毒誓,直到孩子再次没了,她才恍然——原来,这便是报应,是她对母亲誓言的应验!

然而自那之后,他的温柔,却让她沉溺到不可自拔。她已经失去所有,他是她最后一丝希望,为此,她宁愿说服自己暂时忘却对母亲的承诺,只为与他在一起。

更何况,她当初发誓之时,刻意隐去了他,只求报应到自己身上。

唯一的奢求,便是不让他受伤害,不让无辜的孩子再受伤害。

“对不起,清宣……”月牙儿闭了眼,连哭都无力,“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十二眸中惊痛异常,沉默了许久,方才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月牙儿终于再度放声哭了出来。

却忽然听到男子低沉缓缓的声音——

“我皇甫清宣在我妻与子面前发誓,此生愿放弃皇爵利禄,永不入朝,一生一世相伴吾妻,从此青衫绿水,逍遥世外。”他缓缓勾起了嘴角,“如此,我再非皇室中人,月牙儿,你没有违背对母亲的誓言,而我们,亦可以携手共度此生,不离不弃。”

华清宫前,南宫御飘然的身影已经站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听得不远处传来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夕颜匆匆而来,姿容却不见丝毫凌乱,一见到南宫御便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众人,走上前来,笑道:“我来迟了,良瑛不肯午睡,一直缠着我,师兄,你久等了吧?”

南宫御想起那古灵精怪的良瑛,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没关系。”

夕颜一见他的笑便觉得不妙,再一细看,他的眸色果然透着丝丝凉薄,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拧眉咬唇看着他。

南宫御却真正展颜笑了起来:“做什么这幅模样?”

夕颜指了指他,如实道:“你很不对劲。”

南宫御仍旧笑着,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两人自小一处长大,果然还是瞒不过她。于是,索性便开门见山的直言:“颜颜,我想出去走走。”

夕颜脸色迅速变了,心头顿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不可名状,然而一团乱的心思冲上来,还是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去哪里?”

“嗳!”南宫御一见她的模样便再次笑了起来,“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样动不动就哭?这天下就这么大,就算我去到天涯海角,想你的时候还是能回来看你,不是吗?”

夕颜忍不住抽噎了一声,沮丧的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这几年来,她清楚的知道南宫御过得并不开心,也很想开口对他说,他可以离去,像从前一般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逍遥公子,可是唯一怕的就是他以为她不再需要他,因此才让他走。所以,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便唯有埋在心底,从不敢对他提及。却不想今日他竟自己提出要走,夕颜却拿不准自己该喜还是该忧了。

“别哭啊,颜颜。”南宫御调笑道,“要是被不离看见,回头又该找我闹,说我欺负她娘亲了。”

夕颜又顿了半晌,方才道:“那你跟皇……说了吗?”

皇甫清宇的名字被她含糊的带了过去,南宫御一听便失笑,知道她还在为着之前的那件事犯别扭,却也不提,只道:“对我来说,跟他说是不说并不重要,不是吗?”

当初,不过是为着她那一句“不准丢下我一个人”,他方才留在京中这么些年,虽然一直不快乐,能这样守在她身边,也算是一种慰藉。只是如今,眼见着月牙儿离去,他忽然莫名觉得累了,方才小心翼翼的提出,只怕她伤心,以为自己是弃她而去。

许久之后,夕颜才终于又道:“我有条件。每年过年,你都要回来一次。”

南宫御缓缓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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