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华神色平静，看似恭敬，实际上并不如那些谄媚的臣子一般柔顺，但皇帝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也就不多做要求，相反，执拗的长子能做出如此姿态，他已经十分满足。
但看着曾经桀骜不驯的小狼长成了一头压抑的獒犬，皇帝心里的滋味还是有些难明，他叹了一口气，对着底下的顾西华道：“起来吧，此次你请出了大儒魏舒，又杀了那卫家竖子一个丢盔弃甲，也是有功的，朕向来赏罚分明，说吧，你要什么奖赏？”
顾西华站起身，淡淡地道：“请魏舒出山，此乃孩儿凤凰山一行的职责，不敢言功。至于截杀卫照，也未靖全功，没能将他斩与马下，孩儿已是失职，怎敢讨赏？”
顾西华的声音无波无澜，好似真的不在乎什么奖赏，但这种话，自然也是一种谦辞，接下来，皇帝便该再次嘉奖，并颁布赏赐，这是套路，在场的几位臣子全都了然。
邵允之和秦章自然不忿，但这些功劳是楚王实打实的拿下的，他们也没理由阻止皇帝赏赐功臣。
陆炯照旧一副昏昏欲睡之姿，乐君也保持着默然，只有余正端面色放缓，倒是有些为楚王高兴。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全然不似他们想的那样，皇帝捋着胡须欣慰地笑了两声，高兴地道：“我儿卑以自牧，泰而不骄，朕心甚慰。如此，西南之事交予你，朕便放心了。”
他顿了顿，一双利目着重观察底下的儿子，想在长子面上看出一丝护着些许不满，然而，他却失败了。
看来，长子虽然功勋卓著，还不似坊间传闻那般居功自傲，他还是听话的。
“孩儿领旨！”顾西华再次跪倒在地，掷地有声地道：“孩儿受此大任，定会竭忠尽智，为我大虞平定西南，此战不胜，绝不回还！”
这一番话自然叫皇帝心中高兴，他微微地点了点头，长子到底是在自小便在军中打滚的，西南战事交给他，想必不日便可得到好消息，至于次子，皇帝面色一沉，等他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那蔡国不过十城小国，蔡王郗衍更是曾经连朝觐都不敢自己进京的怂包，不过是仗着得了勇猛善战的儿子郗豹，这几年来才不安分。
可虞国承继前朝，本就国力雄厚，这些年来秣马厉兵，开疆拓土锐不可当，不管是兵士还是补给，都比那蔡国强出不知多少倍，他派次子出去，也是次子主动请缨，他也想着叫次子得些功劳罢了，没料到他如此不知争气！
竟然还敢将战败的原因推到定北侯的身上，难道这次统兵的主帅是定北侯吗？
皇帝想想便觉得生气。
但齐王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那定北侯既已失踪，想必是死在了乱军之中，这个罪名叫他背起来便背起来吧，自己不牵连他的家人便是。
“好！”皇帝做出激动之态，陡然站起身道：“我儿勇猛，世所共知，朕命你率军五万即刻出征，踏灭鼠蔡，早日凯旋！”
“谢父皇！”顾西华起身，面上无喜无悲，恭敬地等着皇帝进一步的指示。
皇帝当即命令户部尚书秦章全力准备粮饷，又与几位大臣商议了一些细节，顾西华却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半晌没有发言。
因为他此次的任命，虽然是统帅三军，但钱粮器械等物，却不再由他自己安排，而是归户部和兵部协同供应，这样一来，顾西华除了打仗，便没有别的职责，当然，也意味着分权。
这是顾西华在打下山东后，皇帝便实行的策略，明面上是说减轻顾西华的负担，好叫他安心打仗，实际上么，自然是为了防止顾西华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提出这一建议的，自然便是国舅邵允之，他也毫不掩饰这一点。
所以在讨论后勤补给的细节上，邵允之开口颇多，皇帝也不以为忤，每次邵允之给出提议，他也是采纳的多，只有少数十分不合理的，因为郑国公极力反对，皇帝才弃之不理。
就这样讨论到深夜，总算大致有了眉目，臣子们便告退出去，各司其职连夜准备准备出征所需，而皇帝，便留了顾西华一道用膳。
皇帝一边吃一边絮叨，好似一个慈爱的老父亲一般，对着儿子发了一通对臣子无能和敌人狡诈的牢骚，而后道：“……此次老二太叫我失望了，光之，叫你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你心中可有怨气？”
顾西华正在吃一块宦者在皇帝示意下布给他的鱼肉，闻言立刻放下牙箸，飞快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站起身道：“孩儿不敢。”
皇帝却不肯放过顾西华，笑道：“是不敢，还是不敢说？”
顾西华却面色不变，道：“无有之事，不敢承认。”
皇帝哈哈一笑，道：“坐下坐下，朕叫你陪朕用膳，不是叫你站着伺候朕的。”
“是，”顾西华毫无怨言，便又坐了下来。
经过这一问，皇帝的情绪好像轻快了不少，又嘱咐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关切，饭桌之上的父子，此时才真的像一对父子了。
顾西华待皇帝吃完之后，才放下了手中牙箸，道：“父皇，孩儿听说此次战败，乃是因定北侯之故，不知此事真伪。”
皇帝吃茶的动作一顿，面色有些冷了下来，意味深长地道：“你想说什么？”
顾西华抬眸，第一次直视他面前的君主，也是他的父亲，道：“定北侯行事缜密，最是稳妥，孩儿相信他不会做出失措的举当，且他失了踪迹，此次战事的原委便仍有未明之处，孩儿请父皇莫要提早降罪孟家，等儿臣到了西南，查探一番可好？”
皇帝哼了一声，冷冷道：“光之，你为孟家求情？”
顾西华却毅然不惧，仍旧平静地道：“孩儿不是为了孟家，而是为了满腔热血，为大虞不惜性命的所有将士，毕竟，沙场吉凶难测，将士们用自己的性命守护大虞，我们皇家，便也该尽力守护他们的尊严。”
皇帝也是打过仗的，他闻言面色稍霁，点了点道：“光之言之有理，你放心，朕暂时不会降罪孟家的。”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