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气，季舒容看着戈雅的眼神充满了无奈，许久之后，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话。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保护这个男人么？你……不后悔么？”
戈雅抬眸，淡淡道：“不后悔……就算我已经失去了继续爱他的勇气和希望，还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没有我也能过得好……这样，就算我离开了，死了，消失了……他也不会被这种罪名，压垮……”
季舒容对这个傻姑娘真是又无奈，又心疼，如果绍布知道是自己的藏雪害死了孩子，哪怕再不爱孩子，内心也会有罪恶感。
所以，她宁愿抗下那二十鞭残酷的刑罚，假装孩子是因为就查干和乐咏的惩罚才掉的，也不想让绍布的心和灵魂，有一点的负担么？
眯了眯眼，季舒容将前因后果都捋清楚之后，还是问道：“你……”
“你们快点走吧。”戈雅忽然打断了季舒容，抬眸双眸清澈地看着她，“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你出现在这里，迟早会被他迁怒的，所以趁着他现在无法迁怒于你们，快点离开吧。”
季舒容表情有些尴尬，只是一看到她眼底睿智的光芒，顿时也了然了。
她一早就才想到了，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季舒容也懒得藏着掖着，直接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窝藏我们？”
戈雅淡淡一笑，语气有点自嘲：“可能是因为……太寂寞了吧……既然都要出嫁了，为什么不能任性一把呢？”
对，自从跟了他一起之后，她就成为了一具没办法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的行为的木偶。
她的线在他的手中，只能为他所操纵。
这个小小的客栈，她所表现出来的脾气，等等等等，这些都是他一点点塑造出来的，并不是原本的她。
许久之后，戈雅嗤笑一声，垂眸道：“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害了自己的孩子，这也是命。”
她想看看他对她的包容到底可以去到什么地步，想看看，她有没有将孩子的存在跟他坦白的机会。
却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
“你打算怎么办？”季舒容蹙眉问道，“继续留在这里，嫁给巴尔曼？”
戈雅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无所谓地道：“嫁给他，也不错，一辈子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不是么？”
一边说，戈雅还一边扬起了眉梢。
只是季舒容却看到她的手轻轻攥起，这是害怕的表现。
其实对于戈雅而言，嫁给巴尔曼不可怕……可怕的是，未来的一生，我还要活在这样的囚禁之中……
有时她甚至会想，不如就这样死了吧，死了也挺好，但是她现在不敢死，因为他的大计还没完成。
说她蠢也好，笨也好，她只想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仅此而已。
一旦达成，他就会幸福了吧？
看着他幸福，她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
无论是离开这个区域，还是，离开这个世界……
季舒容看出了她眼底的绝然，无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戈雅的手，道：“我们利用了你，十分抱歉……”
戈雅知道季舒容有话说，蹙了蹙眉，在对方坚定地目光下，还是沉默了。
季舒容一笑，看着她为她包扎的伤口浸透出来的零星的血，默默叹了口气，道：“我们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们可以合作，只要你能够帮助我在这里留下来，直到女金族的巴尔曼出现，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达成愿望，包括……离开这里，寻找新生活。”
最后几个字，季舒容定定看着戈雅的眼睛，只是对方的严重一片颓败，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期待。
“你不想离开？”季舒容蹙眉，“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
戈雅摇了摇头道：“不，我会离开……”
她已经没办法再一次承受这样的事情，虽然说，一直以来取得大权和复仇就是绍布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对她承诺过，只要这件事情完成，就会一心一意对她好……
但是万一将来他又遇到了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呢？
她又怎么办？
既然一开始不可能是第一，将来这个位置也不会是属于她。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耗尽了所有的期待。
那样的感觉，太可怕。
所以未来哪怕只有孤寂一人，她也独自前行。
季舒容心中松了口气，笑道：“那我想，我们的合作应该可以达成。”
戈雅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你难道不怕麻烦？”
季舒容调皮地眨了眨眼道：“麻烦？这个世界上可以找我麻烦的人，估计还没出现呢。”
戈雅勾了勾唇，只当季舒容是一句玩笑话，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入心里。
季舒容继续问道：“既然你决定和我合作，那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为什么绍布一定要你嫁给巴尔曼？你不是要选亲么，为什么一定要选女金族的巴尔曼？”
戈雅一愣，苦涩笑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巴尔曼……”
季舒容蹙眉：“绍布没告诉你？”
戈雅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没，他只说了，到时候乖乖嫁给巴尔曼就可以。”
季舒容：“……”由此可见，在绍布的心中，其实也并未对戈雅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他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转投到别人的怀抱？”季舒容对绍布越来越厌恶，所以说起话来，也分外地不留情面，“让有没有想过，如果巴尔曼发现了你和绍布的关系，以他那样的性格，你会好过么？说不定，他会当场就把你掐死！”
戈雅心中一刺，随后想起什么，笑道：“绍布说，只要我坚持不同意和巴尔曼圆房，他就不会发现……”
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季舒容笑得有些有些花枝乱颤，随后咬牙道：“你不同意，难道巴尔曼会好像一只小鸡仔一样，任由你搓圆按扁么？！那个男人可是有着野心的雄狮！而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猫！”
巴尔曼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不用季舒容说，戈雅心中也清楚。
他统领女金部落的这些年，将女金族从一个弱小的部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手腕、心思和血性必定缺一不可。
在这样的人手下，她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全省而退呢？
只不过，当时的她是这么的相信绍布，他说可以做到，她就认为那一定可以做到。
心在想来，心中不由自主嘲讽起来。
对啊，他巴尔曼凭什么放过她？
让一个部落的王娶一个不贞的女子，等到他发现的那一天，不就是她死亡的那一天么？
这么想着，戈雅的心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悲凉。
季舒容唇角轻抿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你要……”
季舒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戈雅打断了：“不用了，就这样吧。”
“戈雅，你疯了！”季舒容顿时有些怒其不争了，既然都知道了对方是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帮助他？
戈雅笑道：“如果我走了，他的机会一定会受到影响的，我们且行且看吧。”
季舒容：“……”真是没有见过像戈雅这样的木头脑袋。
“随便你吧。”季舒容皱了皱眉道，“等我想好了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再来找你，你先自己休息一下。”
言罢，季舒容转身便走了出去，此时君无极正在哪里等候，见她脸色不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命运，别想太多了。”
季舒容点头，用力握住了他，将头颅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中的分怒也渐渐平缓了下来，闷闷道：“止水……幸好我遇到了你……”
“傻瓜……”君无极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遇到了她更加令他幸福的事情了。
幸好，他们的生命中有着彼此。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成之后，我们好好看一看这大漠风光，再回去吧？”伸手替季舒容拢了拢耳边的长发，他笑道。
“嗯？”
季舒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随后重重点头，虽有眉头又是一蹙道，“那城里面的事情呢？”
“他们会处理的了，临天也长大了，应该自己独立处理事务。”
季舒容：“……”你确定那个是你儿子，人家不过六岁！
君无极怎么能看不出季舒容心中所想呢，只不过为了老爹和老娘的幸福，就算是不行也要硬着头皮上啊！
毡房之内，戈雅听着两人的对话，默默垂下了眸子。
有孩子，有亲人，有家庭……
这样的一切，是过去的她多么多想向往的，只是现在……
双手握得死紧，戈雅缓缓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休息。
就在戈雅混混沌沌的时候，她的床榻便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犹如苍狼一样的眼。
孤寂，深沉，昏暗……
戈雅没有一点惊讶，也没有过去的喜悦，只是淡淡道：“你来了？”
听着戈雅疏离的语气，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容颜，绍布担心狠狠一痛，就好像是有人用刀破开了他的胸膛一样，让无尽的冷风，前仆后继地灌入了他的心中。
好冷……
猛然附身一动，绍布伸手一动，将戈雅紧紧抱住，将她完全镶嵌到了他的怀中，这才发现，几个月以来，她竟然瘦了这么多！
“戈雅……让你受苦了……”绍布低声道。
戈雅没有像以前一样依恋地靠在他的怀中取暖，也没有用柔软的声调跟他撒娇，只是淡淡应了一句：“我没事，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
这四个字让绍布浑身一僵，猛地抬头道：“你叫我什么？”
他的眼神极为力凛冽，好似戈雅如果敢再说一遍，他就会碾碎她的喉咙一样。
只是她好似看不见他的慌乱，他的无措，只是平静道：“城主大人。”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忍住了没将怀中的小女人掐死，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颤抖这道：“你在怪我？”
“不……我没有。”戈雅摇了摇头，使得他松了口气。
他知道，戈雅从来都不会骗他。
说不怪，就不会怪他。
果然是他最心爱的女子，这般温柔体谅他的一切。
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他看着她白色的亵衣上渗透出来的红色血印，心中骤痛，柔声道：“还疼么？我今天让那个萨克给你送来的要都是好药，只要用了，身上就不会留着疤痕。”
戈雅忽然浅浅一笑，抬眸道：“那心中的疤痕呢？”
她的眼，清澈透亮，好似夜空的繁星，看得他心中一酸。
伸手勾住了她的颈窝，他将热吻贴上了她的唇，轻轻摩挲撕咬，随后又霸道地闯入了戈雅的口中，激烈搅动着，半晌才喘着重气道：“等我大仇得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是我生生世世的妻，我的心中，只放着你一个人……戈雅……”
戈雅？
戈雅……
只可惜，她的名字，并不是戈雅啊……
伸推开了他，戈雅垂眸道：“你快走吧，以免被人发现了，而且，我也要休息了。”
见戈雅在无声地抗拒自己，绍布的心中也十分苦涩，但他欠她，不忍心再强迫与她，只能道：“那你好好休息，还有一段时间就是选亲的日子，你……”
“我会在那一天之前好起来的。”戈雅打断了他关心的话，一边说着爱她，一边把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她已经看不懂他了……
听着她的话，绍布心如刀绞，低头将她抱得很紧很紧，紧得连她痛得眉头轻轻蹙，也没发现，只是自顾自的道：“戈雅，巴尔曼他……就算你和他成亲了，也只是暂时的，你要等我，我一定将你迎回来的……”
“好……”戈雅应道，就算痛得身躯有些颤抖，也依旧没有发出一点抗议。
知道那血腥之气冲入了绍布的鼻尖，他才猛然回神，放开了她：“我……”
卓雅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是略显疲惫道：“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随后就晃悠悠坐回了床榻上，替自己盖上了被子，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
看着这样虚弱的人儿，绍布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怒火也发布出来，只是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
随后，绍布深深看了戈雅的背影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哽咽喉中，让他浑身犹如火灼烤一样的痛苦。
见戈雅的呼吸渐渐平缓了留下来，绍布眼底流露出了说不出的温柔，半晌，他叹了口气，声音痛苦道：“小雪，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随后，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他走的时候，全然没发现，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经泪流满面了。
小雪……
有多少年了，他再也没有唤过自己的名字……
她太了解他了，他会这么对她说话，就是表示他已经坐下了决心。
终于要采取行动了么？
这么说来，这是最后一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对话了吧？
原来，选择权从来不在自己的手中……
许久许久之后，戈雅惨然一笑，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缓慢爬了起身，赤脚踩在了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
但这既是上等的羊毛毯，还是阻挡不了那一股寒冷从脚底蹿上，叫嚣着，要凝固她浑身的血液。
她的指尖已经失去了颜色，白得好似雪雕而成。
放在那朱红色的门扉上，竟然哟中说不出的美感。
“嘎吱——”
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抬头看去，这才发现空中竟然飘落了小雪。
明明是轻柔的雪，好像烙铁一样激得戈雅浑身一颤，竟然就这么光着脚，穿着单薄的衣物就冲了出去。
长发飞扬，白衣翩跹，她身上的白和黑，瞬间就和白雪黑夜融为了一体。
正常人都承受不了这一的寒冷，更加别说一个刚刚流产又受了重伤的人？
她好似缺水的鱼一样张大喉咙喘息，冰冷刺骨的空气犹如尖刀，一刀刀割刮着她的脏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疼痛。
但她却固执的跑着，牙关紧咬，眼神决然。
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被她这样的表情所震惊。
整个街道之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戈雅向着城主府的方向，用尽一切力气地狂奔着，好不容易待戈雅来到了城主府前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焦急从城主府中略出来的男子。
这个人就是绍布的左右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脸色白色令人心疼的女子。
“戈雅小姐——”
戈雅没有理会男子，转身就想要从他的身边掠过去，进入城主府，却被他一把拦住了。
戈雅抬头，眼底波澜涌动，有着淡淡的祈求：“你知道的……让我去见他！”
男子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咬牙道：“大人今天已经去见过小姐了，现在……已经歇下了，特意明属下去告诉小姐，今天……”
“他说过的！”戈雅双眸赤红，小脸今本着，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固执地不愿意滚落，“他承诺过的……他不会骗我的！”
什么都可以欺骗利用，只是这个约定，绝对不可以！
男子被戈雅看着，感觉呼吸都有些苦难了，却不得不道：“戈雅小姐……请您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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