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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33章
 
荣城三年大旱,百姓们民不聊生, 食不果腹。

恒隆银楼的当家蓝青珨, 在银楼门外搭起粥棚, 施粥赈灾。

这一日,粥棚下来了一位老者, 在桌前坐下, 要一碗粥吃。

伙计见他衣着不俗, 面色红润,根本不像吃不饱饭的灾民, 便没好气的轰他:“老了老了,竟不顾脸面来这里与灾民抢粥吃!快走!快走!这救命的粥不是给你这种人吃的!”

老者倒也不恼, 只是不紧不慢的说:“搭棚施粥, 还要看人穿着,你又怎知我不是穷途末路, 当了家中所有, 只剩下这一身衣服御寒?”

伙计皱眉:“你这老不羞, 我们恒隆不招待你这种无赖之徒, 你请走吧!”

老者不再多言,只是坐定不走了。

蓝青珨听了,便端了碗粥走过来, 恭敬的对老者行礼:“老先生, 请用吧。”

老者也不客气,接过来,将粥吃了个干净。满意的点点头:“米粒颗颗饱满, 并未因只是施与灾民果腹,便清汤寡水,偷工减料。蓝老爷果然是儒商!”

“不敢当!不敢当!蓝某为人处事,不过是求个问心无愧罢了。”蓝青珨说道。

老者听罢露出欣赏的笑容,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即吃了你的粥,便用这字抵了粥钱吧。”

蓝青珨恭敬的接过卷轴,展开来看,是一整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文笔酣墨饱,运笔行云流水,书法遒劲有力。再看落款,竟是“周允德”三字!心下大惊!

这周允德乃是荣城最富盛名的书法家,只因这位书法家性情怪僻,不喜应对达官贵人,远离尘俗,市面上便只见其字,不见其人。又因不慕名利,从不为追名逐利而大肆出售墨宝。被文人墨客们戏称“一字难求”,而他所作的墨宝行情,也的确是抵得上“一字千金”!

蓝青珨望着卷轴上的二百六十字心经,急忙再次对着老者行礼:“不知是周先生大驾光临,蓝某怠慢了!”

“哪里的话!蓝老爷博施济众,慈悲为怀!老朽今日来此,是有事要相求。”

蓝青珨赶忙将周允德请进恒隆银楼内的会客厅,吩咐伙计上了茶,方才开口:“不知周先生所为何事?”

“我一生逍遥自在,并未娶妻生子,如今年事已高,这周氏书法无人可继,便想着开办一间书院,招些学生。但又恐于城中显贵,担忧商贾们逼我收他们的儿孙为徒。可开办书院,又的确需得商贾资助。两下犯了难。”

说到此处,周允德停下来,饮了一口茶,才继续说:“一日与老友张启明聊起此事,他便说‘恒隆银楼’的蓝老爷是位儒商,从不做沽名钓誉之事。于是老朽今日便来拜访了。”

“想不到张先生居然是您的好友!”蓝青珨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嘴角泛起微笑:“张先生正是我的开蒙先生!”

“原来如此!这个老顽童!荐举自己的学生给我,也不讲明,还诓我在粥棚下试探蓝老爷人品!真是多次一举!多此一举啊!”周允德说罢,大笑起来。

蓝青珨听了也笑着说:“张先生这性格始终未变,日子才过得有趣。也多亏了张先生荐举,蓝某才有幸与周先生结缘。周先生若信得过我,请将书院之事交予蓝某。蓝某人必将亲力亲为,不设门户,为先生招收品学兼优的莘莘学子。”

“如此,便大好了!”说罢,周允德便告辞离去了。

……

几个月后,乌龟山的半山腰,盖起了一座“众乐书院”,书院隐在竹林深处,与山中的陀螺寺为邻。由城中恒隆银楼的蓝青珨蓝老爷出资,招收了各地的青年才俊,不论门第、不论贫富、只要有志于学业,均可进入书院,跟随大名鼎鼎的书法家周允德周先生学习!

有了周允德的名号在外,蓝青珨又陆续请来另外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儒生一并教学讲习《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等儒家经典。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开蒙先生“张启明”在内。

蓝青珨另为书院出资买下几块“学田”,招来佃农,收取佃租以供书院中各项开支。包括学生每月的食宿开销并“膏火钱”。

所谓“膏火钱”,便是俗称的“养士费”。每月给学生膏火钱两贯,即两千文。每次考试前四名的学业优秀者,可获“花红钱”一贯,并小麦三斗,以示鼓舞。

无论冬夏,众乐书院对学生的要求都十分严格,每日早上五时头鼓,五时半二鼓,六时三鼓上课。若有学生不勤学励行,犯下旷课缺考,作弊抄袭等错误,轻者罚去当月的膏火钱,重者逐出书院。

春去秋来,众乐书院遵循孔夫子倡导的“有教无类”,招贤纳士,收了不少勤奋好学的学生。又因院规严格,先生们德才兼备,造就了许多栋梁之才。

周允德先生也得偿所愿,收了两位得意门生,周氏书法自此后继有人了。一位学生是蓝老爷的独子,蓝寒崧;另一位学生出自城北寒门,陈靖翎。

二人书法各有千秋,蓝寒崧的字迹闲雅,笔韵自在。陈靖翎的字迹均衡,笔韵遒劲。二人各有所长,特色鲜明。

蓝寒崧虚岁十三,陈靖翎虚岁十四,二人年纪相仿。虽然家境大相径庭,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寒门学子,却因二人均善于书法,性格又投缘,所以心中并无芥蒂,反倒相见恨晚,成了知己。每日里在书院中一起练字,切磋书法,相处甚欢。

这日夜深,明月清风,月光皎洁,二人借着月光,沿着竹林中的小路散步。走的离书院稍稍远了些,眼看前面的小路越来越寂静萧索。

蓝寒崧胆小,想到竹林深处是有一些古墓的,心内便有些害怕,想要回去,便开口:“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是怕了不是?”陈靖翎知他胆小,笑着逗他。

蓝寒崧轻声回答:“前面有坟墓,坟墓里是有鬼的……还是莫要久留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来的鬼?”陈靖翎笑道。

正说着,对面走来位拄着拐杖的老者,虽然须发皆白,却道骨仙风,面色红润,并无衰败之相。二人便向老者行礼,老者还礼,颤巍巍的坐在路边的巨石上喘息,与他俩闲谈起来:“才听二位公子谈论鬼神,老朽活了一把年纪,倒是有一番拙见,说与二位听听解闷儿。”

“我等洗耳恭听,还请老人家教诲。”陈靖翎回到。

“教诲不敢当,不过是活的久了,世事无常见得比你们多了些,且当玩笑一听了之。”老者捋捋胡子说道:“这世上,确是有鬼的,虽然孔夫子曾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却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孔圣人所谓的子不语,只是不屑疑神疑鬼罢了。又劝世人‘敬而远之’,究其根本,不过是没什么可怕。”

听到这里,蓝寒崧不解:“鬼魂变化多端,怎会不可怕?”

老者听闻一笑:“小公子此言差矣,我且问你,鬼从何来?”

蓝寒崧想了想,答道:“这鬼嘛,自然是人死后离开肉身,剩下的魂魄幻化而成。”

“正是如此。”老者笑着说道:“鬼由人来,离开人身,化作鬼魂,作怪唬人,不过是生前有心愿未了,或是枉死心有不甘,亦或是放不下牵挂,才不得安心,无法转世投胎罢了。既是由人而来,却又无法像人一般整日里自在悠闲的过活,只可等到夜深人静才能现身示人,纵是有些变化多端,只要人心无愧,一身正气,鬼也是无法近身害人的。又有何可惧?”

老者的一席话,听得蓝寒崧茅塞顿开,心下豁然开朗,再看看周围草木丛生的景象,立时不再觉得可怕了,不禁再次对老者深鞠一躬:“多谢老人家点拨!小生受益匪浅!”

陈靖翎也在一旁跟着鞠躬行礼,待二人直起身来,对面的老者却消失不见了。

二人面面相觑,心下了然,一起大笑起来,便趁着月色,慢慢踱回了书院。

……

第二日一早,蓝寒崧还未起床,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少爷!刚才山下有咱们府里的小厮来传话,说老爷有事找您,请您家去一趟,”是书童小五的声音。

蓝寒崧便赶忙起了床,收拾停当后,先去找监院说明今日家中有事,告了一天假。主仆二人才出了书院。待走到乌龟山下,家中的轿子正在山脚等候,不敢耽误,即刻上了轿,赶回家中。

进了蓝府,门上的小厮见蓝寒崧回来了,上前禀告:“小的给少爷请安!老爷正与周先生、张先生在书房说话呢,嘱咐少爷来了直接去大厅便可。”

“周先生与张先生都在?”蓝寒崧问道。

“回少爷话,二位先生昨日傍晚来的,在咱们府上住了一夜。”小厮答。

蓝寒崧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昨日晚膳时未在斋堂见到二位先生。”说罢,便大步向书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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