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咧开嘴，心想发笑，却笑不出来，胸口的呼吸沉重得压着她喘不过气。
为什么不愤怒？
为什么不憎恶？
因为……难道就是因为，这愤怒的原因，憎恶的根源，源自他顾常吗？
“司南姑娘……”云拂担忧道。
“……嗯？”
门前的日光被一道颀长的身影遮挡，与其一同传来的是一道男子的声音。
宁容与站在门前，看见云拂有些焦急担忧地看了过来。而书阁中的女子低着头，抚着怀中的牒文，脸色苍白无血，闻言微惊，却未抬首。
宁容与看向她怀中的牒文，多少猜到了些许，转而让云拂离去，折扇轻轻合上，转到书架前选了一本药典，随即在桌前坐下，将司南面前的那杯微凉的茶兀自拿到面前，轻抿品尝。
“云拂的手艺向来都是不错的。”顿了顿，他道，“只是茶凉了许，味道就会淡些。”
见司南仍低头无声，又道，“云拂同我学了好些时日，方才将这沏茶的本领学去。”放下了茶杯，停了两三瞬，对司南道，“司南，秋茶将要下来了，不如改日，我带你去集市里逛逛可好？”
司南未语。宁容与支颐瞧了一会儿，折扇在手中掂量两三，而后轻轻敲向司南。
“你倒是说点什么，我如此高超的茶艺，你不钦佩倒好，怎的连一个表示都没有。”
折扇点在司南头上，力道不是很大，却仿佛将她突然打醒。
她手下抚着牒文的手就此忽然一顿，停了下来，默默地低着头。
她在摸着自己内心烟消云散，化成的那片犹如大雾般的空白。
憎恶？愤怒？对于顾常……无限地宽容？
不，不是的。心灰意冷，或者比愤怒，比憎恶……比宽容，更令人感到难受。
如果，这上面的记载全部属实。她和顾常，将会怎样焦灼呢？
宁容与察觉到有许不妥，蹙眉支身俯了过去，摸着司南的头，问道，“司南？你说句话。”
司南微怔，终于回过了神。她方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些焦急，想了想，有所表示地摇了摇头。
宁容与默了默，阴郁道，“完了，是我方才敲得太重了么？敲傻了，这可怎么办。”又顿了一顿，道，“嗯……司南，我方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如此，你若介意，再同我开个玩笑，你我互相抵消了怎样？”
语落，又是沉默了两瞬，宁容与蹙眉，她估摸着，他方想着再如何安慰她，便抬起了头，未想表情十分僵硬，苍白的脸上是一脸的嫌弃和坚决，道，“谁要同你去逛集市……”
宁容与好似被吓了一跳，末了，她觉得这样说起来听起来有许严肃，便又突然加了个，“……哼！”
宁容与诚然一呆，门前褚光巧合路过，眼睛一瞪，睁得溜圆，怀里的果子接二连三地跳到了地上，褚光眼睛转了两转儿，扭头窃笑，追果而去。
屋内，司南委婉又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呆愣地男子，含蓄地问道：“嗯……宁公子……开了个玩笑……吓傻了么？”
“傻……”
宁容与沉了沉脸，收回了手，坐了回去，展扇半掩面，却是笑道，“我方才见你看见了那本书卷，很是低落，便寻着法子安慰你。未料想你如此活泼开朗，委实吓得略傻。”
司南微微笑了，将牒文放在桌上，道，“我方以为是玩笑——”
“你脸色不是很好。”宁容与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摇扇打断，拿起药典，站起身，道，“同我出去走走，整日在这里也不是很好……你若想知道些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司南有些好奇，那日她问宁容与时，宁容与是直接让她来书阁找的，“公子上次，并不是很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嗯？司南，你现下便学会记仇了么？”宁容与回首笑问道。
司南微愣，摇头道，“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间……”
云拂多少，是同司南说过宁容与的……
“你想知道？”宁容与摇着折扇问道。
司南呆了呆，迟疑地“嗯”了一声。
宁容与挑了挑眉，回首转过身，道，“没什么，只是怕自己闲出屁来罢了。”
……算了。
司南默默垂下了眼帘。
她当云拂没有说过。
宁容与前脚踏出书阁，便见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猝不及防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自己脚边。
这桥段诚然有许“偶遇”的感觉。
宁容与眯眼凝视着果子，盯了好一会儿，顺着果子上一条被光照的几近透明的丝线寻去，落在了一旁的树边。
于是，他手中的药典便倏然跃起，眨眼间飞到了旁边，毫不留情面地砸在了刚刚爬到树干一半的男子的脸上。
转而，司南从阁中出来，看见地上红彤彤的果子，便伸手去捡。
宁容与回首时，正见司南将果子捡起，未来得及出声提醒，折扇刚出手顿在半空，那果子便突然活了起来，阳光下拴着一根透明的细线一闪，果子立即跳砸在了司南的脸上，留下一片泛红的印记，旋即立即顺着细线窜了回去。
司南顷刻还有些呆。
宁容与用折扇挡住了半面脸，没忍住地“噗”了一声。
庭院内，云拂递给司南一包冷水，放在鼻尖和额头上贴了一会儿。
宁容与本想带司南随意转转，此刻却只得陪着她在这后庭中正翻着药典，偶然抬首间，就见司南在一旁无奈的模样，不禁莞尔，笑道，“司南，你现下的模样，同我那故人一模一样。”
——在我年少时，曾经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咒我残年余力，朝不保夕。她便会许我枕稳衾温，衣食无忧。
——只可惜后来一别，已不知何夕。
——你年少那时……
明明当时听得不是很真切，此刻却因他这一提，突然将原话一字不落地想起。
“故人……”司南歪过头，问道，“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年少时许你枕稳衾温，衣食无忧的女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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