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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空屋 > 第九章,鹰夜啼
 
1.

晚上一直聚到十点多,第二天一早,姑父还是早早起了床。他吃完饭就要去林场了,最近林场组织外出培训,这一次去要待半月,然后才能休班。

林悦不胜酒力,昨晚只是几瓶啤酒,今天早晨就脑袋发沉,但是听到姑父在做早饭,也就跟着起了床。

姑父一边摆好饭菜,一边嘱咐正在洗漱的林悦:

“要好好跟田学军学,不仅是民俗知识,还要学田学军的农村基层工作经验什么的,趁年轻多学习,对将来没坏处。”

姑父的这些话,林悦一一都点头记下了。的确,通过几天的接触,那个被他称作“二叔”的男人,有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这一点在林悦脑海里已经形成了深刻的认识。

一边吃着饭,林悦却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就问道:“姑父,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见鸟叫,好像是猫头鹰的叫声?”

“听见了!叫了好久呢。这夜猫子叫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林场里有好多这种鸟呢!夜猫子叫说明空气质量好。这夜猫子是最敏感的鸟了,它有食物吃了才下山到村子里来的,前几年南山里有干化工厂的,这鸟就没有了,只在北边大冢子山里才有,这几年查环保化工厂停了,今年雨水又多,植被恢复了,山下有食物吃它才下山来的。”姑父跟林悦解释道。

“少听那些神神叨叨的传言,你是研究生,还是跟学军学好业务要紧,过几天等你姑姑回来了,我带你去大冢子山里采栗子去,那山里有一片野栗子树,那野栗子又油又香,咱们多采一些做糖炒栗子吃。”

显然姑父看到了林悦若有所思的神态,又叮嘱了几句。

“嗯,嗯。”林悦连连点头,虽然心里还有些疑惑,但是不能让姑父过分操心,等林悦吃完早饭,姑父就骑上车走了。林悦收拾好碗筷,也就去了村委。



林悦走到村委的时候,田学军已经在村委了。

虽然村委就他一人值班,但准时上班是他的习惯。林悦进屋时,田学军正拿着一份鲁中晨刊饶有兴致地读着,说是晨刊,其实是两天以前的早报了,这山里路远,邮递员辛苦,每两天骑自行车打一个来回,送一次报纸邮件,所以每天田学军看的新闻多是两天以前的旧闻。但这并不妨碍田学军的兴致,每天早早来办公室,打扫完卫生,半小时的读报时间,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正读着报纸,田学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放下茶杯问林悦:“你昨晚有没有听见鸟叫声,是夜猫子叫?”

“听见了,今早我还和姑父说呢。”林悦不经意地回答。

“是呀,好久没听到夜猫子叫了,我昨晚回到家刚睡了没一会,就听见夜猫子到村里来了,叫了有半小时,我打开灯一看,刚过十二点,哎,扫兴,影响睡觉了。”说着田学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两人在村委读了一会儿报纸,见没有来的,田学军就把前几天去镇上时,妇联马主任交给他的一份关于育龄妇女的表格,拿了出来。没办法,村妇女主任李桂花去打工了,他只能一个人做,田学军又拿了出村里的常住人口登记表,教给林悦怎么填写,然后两个大男人就一块干了起来。



两人正埋头干着,窗外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叽喳”声。

两人抬头听了听……

片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还是李国梁媳妇,后面仍然是贾奶奶和王大娘,不过这次多了养殖户王桂东的媳妇,她在后面搀扶着贾奶奶。

四个人走到屋里,一落座,田学军林悦就猜到了大体是什么事情——“一定还是为陈祥家的事来的!”

所以田学军没等四人张嘴就抢先说:

“噢,两位大娘啊,你们几位上次吩咐的事呢,我都办妥了。这不,第二天我就去找了原来管咱这片的老许,我跟老许说明了情况,人家老许可真是咱石楼子村百姓的贴心人呢!这不,他安排小唐警官来村里接陈祥去了医院,人家老许家嫂子就在县医院里工作,给安排了住院,说是留院观察几天,你们几位放心好啦!”

怕贾奶奶和王大娘耳朵背,田学军说话的声音很大。

“不是的二兄弟,俺们来不是反映这个事情,俺们来是问你昨晚听到夜猫子叫了没有?”说话的是养殖户王桂东媳妇。

“夜猫子叫,夜猫子叫有什么好稀罕的,谁规定有嘴不能叫唤了?”田学军诘问道。

“当然啦,那鸟好啊,是捕鼠能手,能给咱村消灭老鼠,而且我听林场里我永奎哥说,那鸟现在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那鸟下山一趟不容易,就让它在村里叫唤叫唤吧。”田学军这样说着,却惹恼了拄着拐棍的贾奶奶。

“啊,呸!我打你个不知好歹的二娃子!”

说着,贾奶奶颤巍巍的用拐杖拨了一下田学军的胳膊。

“可不许胡说二娃子,那鸟是招不得的!”王大娘赶忙扳住田学军的胳膊,一边做出捂嘴的样子一边说,“那夜猫子可是大冢子山鬼王的鬼差哇,来了村里准没好事!”

王大娘接着说:“二娃子,这夜猫子是勾魂的鸟,它是嗅到谁家有尸气了才来的,它要是落下来,那就没跑了。你不知道啊,这夜猫子平时在山里见到它就是‘咕咕、咕咕’地叫,也离人远,但是一旦谁家里有人‘要走’的时候,它就飞到谁家的树杈枝头上‘咯咯咯’地笑,那夜猫子是勾魂使者,它笑的时候你赶它它也不走,夜里它的眼睛发着白光,你要是看它的眼睛呀,准保过几天就丢了魂,哎呀,你年轻呀二娃子,这种事还得听我们有年纪的才行,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要是单说这夜猫子叫咱也不怕它,可是二兄弟你知道这夜猫子落谁家了么?”王桂东媳妇神情严肃地问田学军。

“谁家?”

田学军疲惫地看着这几个女人。是啊,农村的基层工作就这样,急不得慢不得,不能一味地按制度硬压,也不能太随着各人的心愿,特别是牵扯到这种带有传统迷信色彩的问题,既要因势利导,还得要调查清楚,这就好比是麻线打成的结,不能硬扯,只能沿着线头一点点地抽,田学军耐住性子听着这几个女人絮叨,林悦就在一边旁听,田学军的这种工作方法,是这几天以来让林悦打心底里佩服他的地方。

李国梁媳妇满脸恐惧地说:“是陈祥家!”

“这不可能,陈祥家没人,陈祥连同家属孩子都被小唐警官接走了,那夜猫子还在他家叫什么?”田学军疑惑地问。

“是真的呀,二兄弟!俺家这两天新破壳了一批鸭苗,你们不知道,这鸭苗头几天是最难伺候的了,刚孵化的鸭子容易爬堆挤在一块,你要不管它呀,它们会挤成一座小山,会把下面的鸭子都压死的,那可就赔大发了!所以每当小鸭子孵化的那几天,我和桂东就轮流着看鸭苗。这不昨天夜里我正看鸭苗呢,半夜里十二点多我就听见外边有啥动静,我就出来听听,谁知道一听就是夜猫子那死人笑,往东一瞅,正看见陈祥家的山墙,他家又没人,乌黑的院子,那笑就更瘆人了!这不我跟你桂东哥说了,把你桂东哥吓得半死,吵嚷着就要搬家,说是搬的离陈祥家那晦气宅子越远越好!正巧,今早国梁家弟妹碰见俺也是怕的不行,后来贾大娘和王大娘也说起来了,这就商量着来找你,你挨个问问,我们几个都听见了。”

“是啊,二哥。”李国梁媳妇又说了起来,“甭提那夜猫子笑的多可怕了,陈家可不干净啊,准是陈家的那些女鬼又回来了,俺可听俺婆婆说过,陈家的女鬼夜里会拖人的,那一年陈祥就是被她姑的阴魂拖到山上女儿林里去了……”

“别胡说!这种事情哪能随便说!”田学军严厉地呵斥住了李国梁媳妇。

王桂东媳妇却还是不依不饶:“二兄弟,这夜猫子可有年头没上咱村来了,刚才贾大娘和王大娘可说了,这夜猫子是咱这里鬼王的官差,只在北边大冢子山里有,一旦出来那就是拿人魂魄的。

这几年可是陈仙姑施了法术把它定在山里了,这肯定是七月十五陈祥家做祭祀没放‘拦魂棍子’,他家的阴魂都回来了,不然家里没人夜猫子去干啥?他家可阴着呢!四五个吊死鬼还有这夜猫子鬼差带来的野鬼,咱这村哪能承受的了?你赶紧找找仙姑想想办法,不然就祸害咱村了!”

“行了,大嫂!你还越说越离谱了!不就是个夜猫子叫么,你刚才这话可是宣扬封建迷信,在村里传播,可是要受处分的!”这几个女人一唱一和的越说越来劲了,田学军不能再退让了,摆出“处分”两个字,王桂东媳妇和李国梁媳妇原本还要说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时候王大娘开了腔:“老二啊,你说的这些也是事理。但咱这祖祖辈辈的风俗你也知道,敬鬼王做祭祀,养仙姑保平安,就是文*革那会子咱这里也是这么办的。咱这村子有福气,鬼王、山神护佑着百姓,咱这可是一方风水宝地呢!独独出了陈家这一档子事,触怒了神灵,三番五次的都是仙姑压下了,那时候江同志和李二愣子没处理,后来的许同志还有世贵兄弟,不都是找仙姑才收的场吗?咋到了你这里就摆起政策了呢?你……你……好啊!你念过洋书,去过西藏,你能耐了,你这是要改咱大冢子山,要改咱石楼子村的风水哪!”

“可不能啊,二小子,快听你王大娘的吧,我可是咱村历事最多的人喽孩子。”贾奶奶一边叹着气一边摇着头。

“是呀、是呀,二哥,这俺临近陈家的几家都人心惶惶了,这事讲不得万一,要万无一失呢,你快去找找仙姑吧。”李国梁媳妇也随声附和到。

林悦看到事情没有头绪,赶紧先缓和了一下气氛,说:“二叔,要不你先听几位奶奶和大婶的,这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这民俗传统肯定有可取的地方,说不定真是哪里是出了纰漏呢。”

“对喽,还是这学生有学问呢。古来就有句话,安徽南蛮最精了,那些捉鬼的除妖的很多就是安徽人,学军啊,陈家的事咱村里有年纪的都看在眼里了,当初如果不是祥子他娘把祥子抢回来,也犯不了事,不过呀,一命换一命,玉魁两口子那是拿命跟怨魂换回了祥子的命啊,咱村可不能再出事了!”贾奶奶在一旁数落着田学军,林悦一听贾奶奶话里说自己是“南蛮”,也不知道是气好呢,还是笑好呢,心说,“有这样夸人的么!”

田学军听贾奶奶夸林悦是南蛮也“扑哧”笑了起来,转念又一想,心里有了计策,说:

“好吧,几位大娘嫂子弟妹。上次呢咱们已经把陈祥留医院里观察了,效果也不错,昨天我还给老许打电话说,没查出啥毛病来,本来挺安心的,这不夜猫子又在他家叫了,咱也不知道这夜猫子是偶尔下山一次呢,还是带了鬼王的旨意,所以咱不能盲目的下结论,我办事几位也是清楚的,说到做到,那我接下来就调查夜猫子的事,明后天就给大家个答复,但是二位大娘,桂东嫂子还有国梁弟妹,我有言在先,咱出门不许胡说,陈祥家本来就不幸福,咱不能传的人家在村里生活不下去了,我马上去查,一切要等我查明白了再说!”

几个女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商量了片刻,王大娘又嘱咐到:

“老二啊,我刚才那话是有些重,但是我跟贾家老嫂子都是看着你们这些后生长起来的,那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田学军呵呵一笑:“瞧你老人家说的,说道底咱都是这大冢子山养育的人,都是为了村里好,你要这样想就见外了不是。”

“这就对喽!”说着,贾奶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王家妹妹,国梁媳妇还有桂东家的,咱这就先回去吧,让二娃子操持着请仙姑,咱到时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咱别耽误老二去找仙姑了,这就回去吧。”

说话间王桂东媳妇搀扶起贾奶奶,她们几个女人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贾奶奶又回头嘱咐了一句:“这可是关系到咱村的头等大事,你可得抓紧哪二娃子!”说完四个女人离开了村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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