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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空屋 > 第二十七章,蹊 径
 
1.

田学军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一个可怕的假设击打的荡然无存。陈家“灵堂”照片里仅剩的一点希望,在一场意外中失足死亡,那个照片成了死人堆,而死人堆中恰恰有一个活着的人,在那张照片中异常孤单,这让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诡异气氛。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林悦开口问老许:“许叔,你刚才说我们下午要去找一个重要的人,那么我们要去找什么人呢?”

老许轻叹了一声说:“其实刚才的结论,我在刘民初那里就已经想到了,因为我不确定我的方向对不对,所以最后就没有和刘民初说出素娥自缢的重大疑点,这样不给他希望,无论结局如何,他也不会有失望。”

张贵普不迭声地说:“对,对,对,不给他希望,他就不会失望。”

老许继续说:“其实穿插在陈家这四十五年里的,除了我和老江,村委和陈家人外,还有一类人。”

田学军蹙着眉问老许:“是仙姑吧,许哥?素娥说马仙姑给她爹瞧过病,那马、刘、陈、诸位仙姑都出场了,对吧许哥?”

老许赞许地冲田学军一扬手说:“对,每一次陈家有危难,仙姑们都到了,这中间虽然诸位仙姑们说法不一,但是有一点,她们的所作所为,似乎都获得了陈家和村里老百姓暂时的认可。”

“对,”田学军明白了老许的用意,“传统文化虽然咱也搞不懂,但是仙姑们确实很神奇,当然她们有神话的地方,但老百姓都听仙姑的,或许这里边也有小悦说的薛什么谔的猫,那种暂时还未发现的科学道理在里边?”自从林悦给田学军讲了薛定谔的故事,田学军便学会了一招,搞不懂的问题都问‘薛什么谔’去。

老许无奈地一笑说:“事情得从两个方面看,我们至今不知道仙姑采用的什么办法,但其中一定有符合道理的地方。今天就是八月初一了,距离已知最近的陈玉魁夫妇的死亡时间也仅剩两天了,咱们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必须保证陈祥万无一失,否则陈家的事情将是一个永远的谜团,现在关键的是我们不知道陈家的事情背后有没有直接凶手,还是真存在什么邪性的东西,牵扯到人命的时候,我们不能用排除法,哪怕就是暂时咱们不理解的,只要能解决问题,咱们也要试一试。”

但想到了陈仙姑已死,林悦便说:“可是许叔,仙姑们已经断代了,那个刘善人和仙孙女就是俩骗子。”

老许忽然敏捷地一闪眼眸说:“不是还有算命仙张铁嘴吗,上一次他和陈仙姑合办的法事,那阴阳文书就是他写的,咱们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找找张瞎子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应急的法子没有。”

老许的这句话让众人都有些失落,但刚才的老许一番缜密的推导又让大家顾及不了许多,也许老许那句话是对的,在迷雾面前,四处乱碰是没用的,只有沿着路走才能走出困境。而仙姑和张铁嘴又似乎是贯穿这宗五十年谜案的一条重要路径,不妨一试,于是张贵普就发动了车子,四人直插汶南镇上的白衣娘娘庙。



今天不是集市,似乎最近仙班的活路也不景气,车到白衣娘娘庙的路口,老远就看到了大柏树底下张铁嘴的卦摊,张铁嘴正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喝着大茶。

瞎子耳朵灵,老远他就听见众人走动的声音,一侧耳,然后扯开嗓子喊:“掌运乾坤,铁口神断,催财催婚催子,阳宅阴宅六爻八字,虎头崖神算张铁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张铁嘴也不怕费力气,一通话一口气说下来,没有半点卡顿。这时他听众人走到他跟前了,便料到来了大生意,连忙堆起笑来,用戴着大墨镜的脸朝着众人堆着笑:“哎吆,各位老少爷们,来抬举我张瞎子来了,只要您瞧得起我张铁嘴,不顺心的求谋,顺意的求锦上添花,凡尔所求,包你满意。”还是那套半土不文的滑稽话语。

田学军首先朝张铁嘴开了腔:“张先生,这不我们又来找你了。”

张铁嘴戴着眼镜,看不出神态,就听他开口问:“噢,你是哪位?”

田学军接着说:“张先生,我前几天来找过你,我是石楼子村的副主任田学军,今天我给你带来一位朋友,有事相求。”

张铁嘴一听有事相求,连忙客套起来:“看你说的田主任,我张承先铁口走江湖,来的都是朋友,什么求不求的,只要兄弟行内的业务,但说无妨。”说完又冲众人笑嘻嘻的脸上堆满了褶子。

田学军冲老许一挤眼睛,老许便开口说道:“嗯,是这样,张先生,多年前咱们见过,我这次来呢……”

老许话刚要开口往下说去,就见张铁嘴惊讶地头朝向老许:“你……你……你是老许,许同志?!”

盲人的听力和记忆力异于常人,只要听过的声音极少忘记,老许一张嘴,他便听出来是谁,这不禁让人惊叹。

张铁嘴说到这里,老许便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是呀,张先生,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张铁嘴连忙笑着恭维道:“看你说的许同志,您可是咱们大冢子山的活菩萨,铁面包公,您这爱民如子的,谁不认识您那,咱们大冢子山有您这白虎星镇着,那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您可是咱老百姓的大福星哩。”铁嘴毕竟是铁嘴,一边伸着大拇指一边说话,一通话下来让旁人听着都极是受用,恭维归恭维,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老许极其尊重。

老许素闻他的铁嘴,只好说:“张先生过奖了,这是咱警察份内的工作,换做旁人也会这么做的”

张铁嘴一听老许叫他“张先生,”连忙咧着嘴说:

“嗨!称不起,称不起。许同志,您就叫我张瞎子,或者小张,这张先生那是糊弄外人的,您要叫我张先生那不折我寿嘛……”张铁嘴在那里说着,林悦田学军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林悦心想“这个张承先真是见人说人活,见鬼说鬼话,好一张厉害的铁嘴!”不过从他话里话外对老许的谦让,也让林悦由衷地佩服起老许在群众中的威信来。

张铁嘴一谦让,老许便不好再叫张先生,但也不好叫小张,于是折中了一下称呼老张同志,一个口里说着老张同志,一个老许同志,甚是滑稽。

就听张铁嘴堆着笑说:“老许同志,您今天来不知有什么用得着我张承先的,您老只要开口,剩下的事情我来办,卦金一分不收,是您赏我面子,捧我的场,许同志,请讲,请讲。”张铁嘴一摊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架势。

老许笑着摇手说:“老张,是这么个事,我这次来呢,不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上次你给办的石楼子村陈玉魁家的事……”

老许一说道石楼子村陈家,张铁嘴忽然插口问:“怎么,陈家又出事啦?”

“事情是这样的……”

老许将最近陈祥住院和陈玉山的死向张承先简要的说了一遍,就见张铁嘴开始的时候脸上堆着笑,这笑容逐渐凝固,减少,最后嘴唇前凸,嘴角下翘,一副惊恐万分的神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玉山竟然也死了,那个陈祥怎么还在那个家里住着,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得赶紧离开那里,”张铁嘴一叠声的说出了许多个不行。

老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没有眼睛的张铁嘴说:“那老张,你看那宅子莫非有什么玄机?当年你和仙姑也大费周章,莫非陈祥家有什么沾染人的病菌,我听说过仙姑会看病,当时陈仙姑她有没有跟你透过实底?”

张铁嘴摇着头说:“老许同志,仙姑的法子我学不来,我这呀,纯粹是手艺饭,不怕您这白虎星笑话,我是半靠死记硬背,半靠我这张‘铁嘴’口里刨食,但仙姑却是有些邪乎,只怕这事还得仙姑门里想办法。”

田学军接口答道:“张先生,前几天我去找过仙姑,陈仙姑不在世了,只剩下刘善人和他闺女了,在刘家林住着,那仙孙女好像没有传下仙姑的衣钵来,找仙姑是没指望了。”田学军又“先生,”“又衣钵”的金庸武侠小说里的词全用上了。弄的张贵普在一旁呵呵地偷笑。

张铁嘴一听刘善人三个字,“哼”地讥笑了一声说:“什么刘善人,那就是个大忽悠,不过,想不到仙姑到了陈仙姑这一代绝了传承,可惜,可惜。”张铁嘴又对仙姑的死叹息不已。

老许也学着田学军的样子咬文嚼字地说:“既然仙姑绝了后,你张铁嘴也是经师苦学多年,虽然行道不同,必定有什么解救的法子,既然仙姑不在了,那就请你老张莫辞劳苦,为民解忧吧。”

张铁嘴不再回话,又沉默了片刻,他开口朝老许说:“老许同志,你稍等片刻,容我一旁思量思量。”话说完,张铁嘴拿着一套东西转过了身,不再同众人言语。各人见他神神秘秘的也都屏神静气,看他做什么。

只见张铁嘴背朝着众人,口中念念有词,拿个竹筒子在空中张牙舞爪半天,又猛地将竹筒子扣到地上的一个竹盘子里,如此数番,他又把一只手伸在空中,用手掐着手指连唱带比划,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说:

“麻烦了,老许同志,接下来几天陈家有难,却不是我这等货色能收拾的了的,怕是鬼王来了!”

张铁嘴的一番话让众人惊愕不已,还真是碰到了个牛鼻子老道,田学军更是对张铁嘴多了一份佩服之心,张铁嘴说到了鬼王,更是跟他想到了一起,便不待老许开口抢先说:“张先生,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鬼王是不是还在陈家?他为什么不走?”

看到田学军虔敬的样子,老许本想捅他一下,但后来一想又放弃了。这时,张铁嘴略一思忖说:

“我刚才占算了一卦,得卦名为“地水师”,世爻午火为我为陈家宅邸,被五爻亥水兄弟克,今天又是戊子年庚申月癸卯日,亥水动化戌土官鬼,亥水又有勾陈土鬼,怕是近日应凶。”

众人被他一顿弯弯绕,绕的云里雾里的,林悦沉不住气就在一旁说:“张先生,你的卦上应的什么凶?”

“哎,”张铁嘴叹了一口气说,“我虽然看不见,但陈家那宅子我却知道,就坐落在路当间,从东头岭上下来一条路正对着大门口,从西边上来一条路指着西院墙,从南边过来一条冲着南院墙,在屋后有岔开的两条路,像剪刀一样正对着三间正房,这样的路说好听点是路冲,说难听点就是万箭穿心,特别岭上那条路,通向大冢子山,哪家丧事不走那条道?那可是通向阎罗殿的鬼道啊!正因为这样,我才在他家门口枣树上拴了领铃铛,大门口画了八卦图请了符,这才镇住了,想不到这鬼王借着七月十五的煞气,又卷土重来,把青龙午火的符咒克的抬不起头来,怕是凶多吉少。”

直到此刻,众人才知道陈家宅子里那些“鬼画符”原来是张铁嘴的杰作。

林悦又继续问道:“那张先生,你还有没有更厉害的咒语符篆的,拿出来压他一压?”

张铁嘴面露难色,说:“我这点子道行怕是镇不住,你们千万别抱希望,不过……”张铁嘴接着说,“法子我倒是有一个,但不是我,我刚才的卦上午火已被克尽,不过要真想震慑鬼王,虽然仙姑不在了,倒是有法子可以试试。”

田学军一听有法子,立刻来了精神,急忙问道:“张先生,有什么方法你尽管说,但凡需要纸钱纸马我去准备,你尽管放心。”田学军也是救人心切,便不多做思考。

“嗯,”张铁嘴略沉了沉话语,说,“兄弟亥水来自勾陈土中,土里的不是鬼是什么?但是虽然子年申月卯日水旺,万幸亥水虽动却自己化回头克,被戌土官鬼克,这官鬼吗必定是有官职的,”张铁嘴又一停顿说,“也就是吃国库粮的,这个事情非老许同志不可。”

说到这里,老许也听乐了,懵懂地说:“老张,那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又不是道门中人,怕不太合适吧?”

“嗨……”张铁嘴连忙摇着手说,“这你可理解错了老许同志,不一定会法术的才能镇鬼,这鬼王再凶也是鬼,鬼就怕白虎。老许同志啊,这白虎星在天上的西边,管肃杀之气,奸佞鬼魅谁都逃不了,落在地上那就是管理一方的警察,这几天只要你老许同志出马,就在那宅子里镇着,鬼王就是再大胆也不敢作奸犯科,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张铁嘴说到这里,几人都笑出了声,田学军悬着的一块石头似乎落了地,便惊讶地问:“想不到警察也能破鬼,早知道这样何必大费周章。”

这时张铁嘴又从抽屉里掏出来几张黄纸递给田学军说:“我的道业浅薄,爱莫能助,这里有几张天师镇鬼符,田主任你先收着,这个老许同志自然用不上,但是你可以贴到那间闹鬼的房子门口,起个万全之策。”

田学军待要伸手去接,似乎觉得又不妥,转头看了看老许,只见老许一点头,表示同意,田学军便收了过来,又掏了五十块钱递了过去,张铁嘴却说什么也不要:

“陈家有难,也是我道业不济,当年没办好,这个收之有愧,田主任千万不要这样。”两人便一个要给一个不要的推辞了起来,最后还是老许说了话:“老张,这钱你就收着,也算我们多年不见的交情,再说你毕竟也是为陈家着想的人,这不还有这几张符嘛,你也不容易,再让下去让人笑话。”

老许开了口,张铁嘴就不再推辞,连忙收起了钱,堆着笑对众人说:“抬举了,诸位,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张铁嘴,阴阳宅,调理八字命理,只要找我张瞎子,包你福禄寿喜一辈子安康,老规矩,我给几位打八折,”还是他那套熟悉的话语,说完还是乐呵呵地看着大家,老许和众人便站起了身,跟张铁嘴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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