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琉璃珠
“秦爵爷可休息好了？”
好府待客花厅之中，医官署衙门的右院七品医士宇文俊风大人一直手捧书札等着。只能干等，这位爵爷喝的够多啊，都到这个时辰了还没晨起，看样子该吃早饭了吧，再耽搁一会人家又要吃午膳了。
草民两餐，就算是朝中很多大臣家里也都是两餐制度，依照法度啊只有诸侯之家才可以吃一日三餐的。
宇文俊风此次前来，并非处于公事，恰恰是私心。他有私心！
在南中州北城郡那个医官署衙门坐镇试院足足八年有余，就算等第九年自己也没有升迁希望，因为再高一级的医官那就是从六品的院判。
对于医官来说想要升职的途径太少太少了，可以说自己一辈子就卡死在这个七品医士的职位了，宇文俊风不甘心啊。
他自幼拜在名师名医门下，一心苦读求上进，终于脱颖而出经过几年苦熬成为一州的七品医士，换做别人那是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荣耀地位了，他觉得自己可以更进一步，绝不能老死在这个位置上。
按照规矩，一个官员只能任命九年，医科官员是可以终身制，毕竟医者越老越值钱，这是一个依赖阅历的职业。
宇文俊风当主考官已经八年了，到了明年他不会卸任，也不会升迁。唯独自己按照规定自己的俸禄会浮动一级，相当于七品官位领取从六品俸禄罢了，这种人在行业内叫做一级资士。也就是资深的医士的意思。
资士一共九级，到了第九级那是做梦的事情，那是说你干医士都九九八十一年了。那算下来人都百岁高龄了，和开国同寿了，迄今还没有这样的存在。
就算你混到九级资士，那也不过七品位，享受从一品国家级待遇罢了，那真的是硕果仅存的高前辈了。
他连一级资士都不想干，那是吃老本的名头，对于有追求的人那是不会去想的，何况宇文俊风现在风华正茂，年富力强，自认为自己还可以在搏一把。
现在有一个天大机缘，他怎么也是秦朗的主考官啊，主考官在古代那是存在师徒之仪的，虽然秦朗并没有考中堂中，同样也没有毕业考试之后给他这个名义主考官去拜会行谢师礼，可至少名分上算是有一点点关系的。
他这一次拿出了全部积蓄买了一颗东中洲特产东海明珠，带上书札一起，厚颜来好家府宅求见爵爷，就是想要谋一个未来。
谋什么？在爵爷封地下面有个治吏通使的职位，他自认自己没有那样的才学，可治吏通使主管封地内的文教工作、医疗卫生保健还有官员任命和选拔等工作事项。
这就造成正八品治吏通使下面还有三个职位，分别是：从八品提学官管辖文教工作，比如开设学堂教育下一代的文化工作还有礼仪典范等，这个工作一般请大儒充任才行。
从八品的监察使，主管整个封地所有吏员的考评升迁和惩罚工作，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他主管一切俸禄，一切功过都是这位官吏审评的，可谓大权在握，这个位置不是嫡系根本不会充任的。
剩下的一个就是从八品的司药使，宇文俊风觊觎的就是这个职位，以他朝廷州七品医士官位的一个医者去充任一个爵爷封地的从八品禄的司药使那是绰绰有余了。
别看从正七品一下子掉到从八品，可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封地的司药使，那是等同州医官署衙门的正六品院正的工作，整体负责全部封地的一切医疗类全部工作。
虽然说俸禄降级了，可但凡是在贵族封地里面，大家都知道贵族开出的俸那是按照等同朝廷品级来定的，禄就不同了啊。
禄是贵族自己给的赏赐，俸是银子，禄那是禄米，其中还包含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衣服布料，冬天炭火夏日冰敬等等名目种类繁多，折合下来那是俸的好几倍甚至十倍有余。
这些功名利禄都不算，在宇文俊风心里有更大野望，就是追随这个爵爷身边有个巨大利好。秦朗是谁？天下谁人不知千年揭秘之人，克制风邪之鼻祖也！
天下谈风邪之病症首推秦朗秦爵爷的一套风邪毒株去毒灭杀之法。虽然都盛传那是秦朗祖上传承医术，可从话里话外，这宇文俊风就听出来这根本不是秦家祖上传承的东西，其中奥义之深远从古籍之中也就只言片语可以印证。
更别提那些提纯制造之法，还有一整套的行之有效的操作规程，这根本就不符合从古传承的一套理论，分明就是后人不断研究和增补完善的。
医学的进步需要从理、器、术、药到治再到总结归纳一条线的一个流程，从秦朗的言语中，也有只言片语提到可以使人看到风邪毒株，并且更加深入的探究其中奥妙。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和古老的医学传承截然不同。现在秦朗势弱，根本没有根基可言，如果此时能够拜在他门下。
要说给人家当徒弟，就算自己能拉下脸面不要，人家也不会要自己的，这种秘术肯定是血脉传承，外人偷学不了去。可只要跟在身边自己用八年七品医士的资历，换他封地里面的一个小小从八品司药使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一旦成了爵爷封地的司药使，不但可以一展抱负成为一方医疗主管，通管丰城一城的医疗事业，那还不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秘术不传，可试药制剂等工作终要自己来办的吧，那么自己是不是就能传承风邪秘术一部分了？那怕只是听说听教，自己也能名垂青史了。
本着这个想法，昨天酒宴一散，宇文俊风就动作起来。他不动不行，同桌喝酒的一些医官也有各自打算，都想谋个出路。
一面是朝廷晋升之路已经堵死，想要升级从六品院判那是白日做梦一般，除了一些年纪已经大了的医官想要老死七品位上之外，那些有能力有资本兼又年富力强的医官已经打定主意要为自己将来谋出路了。
大家都商议一旦到了封地，那就是天大地大任我遨游了，功名利禄唾手可得，跟在这样一个神级医术的爵爷门下，怎么也会沾点光，这医科毕竟那是爵爷起家的看家本领才是啊，难道当了爵爷就放下？那肯定不可能，有了一个封地财源作支撑，爵爷肯定大力发展风邪治疗之术，无论是研究还是新的研发工作都要有人去干，爵爷最多就是技术指导，必然会口口传授秘术要诀。
这个位置无数人觊觎了，连夜捶开北城郡最大珠宝行的大门，花了毕生积蓄还和亲朋好友借了一大笔钱财，这才买下北城郡唯以一枚市面流通的一颗明珠。
这珠子是他能找到最昂贵的礼物了，当然比不了那些大家大户送的礼物，可也让宇文俊风 倾家荡产了，就这点东西能拿出手，权当作敲门砖，自己天未亮就守在好府门前。
等好府的下人出来打扫庭院，他就送进来拜帖，因为时间太早只能在门房苦等，后来被好家下人给请到待客花厅用茶等候。
这茶早就已经一点滋味都没有了，可宇文俊风心如火焚一般，在他后脚就有医官署同僚好友备了礼物来拜见爵爷了，这如何不能心急，唯以让他心安的就是自己占了先机，可以首先面将爵爷，只要爵爷应下自己的请求，那么后来者就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竞争压力了。
就在宇文俊风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早就没有滋味的凉茶的时候，秦朗才姗姗来迟，一身的爵爷官袍，迈着所谓的八字官步，缓缓走出来。
宇文俊风连忙起身行大礼参拜，经过一夜和兄弟们的交流，秦朗已经明白自己的爵位的重要性，也知道什么叫做官家礼仪，这架子就自然的端了起来。
轻轻咳嗽一声，首先在主座上落座这才缓缓说到：“宇文大人，快快请起，你乃是我的主考官，有师徒之谊无需行此等大礼的，请坐吧，有事情我们慢慢谈。”
正所谓贵人语迟迟，小人口悬河，但凡那种当了大官的说话都非常缓慢，并非摆官架子，其实那是君子敏行而讷于言。
那是说君子不能随便说话了，你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官位越高，就要越慎重。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之后方能出口而言，不可口若悬河无凭无据胡乱说话。
同样七品医士，可秦朗是爵爷，那么就可以坐着接受同为七品医士的宇文俊风的跪拜大礼。要是换成房大人书大人这种级别官员行礼也就鞠躬拱手礼就行了，秦朗还不敢坐着必须起身搀扶，这是相互的礼节，对于宇文俊风就用不着了，他在爵位面前太低了。
宇文俊风恭敬行礼之后也就起身来到桌边，也不敢落座，把装着明珠的礼盒恭敬的奉上开口说道：“下官逾越了，下官贫寒俸禄微薄，得知爵爷新晋，就求来一个礼物奉上，权当孝敬之心，还请爵爷笑纳，笑纳！”
把目光略微在礼盒上扫了一眼，现在秦朗可不是初哥啊，他被几个兄弟灌输了整整一宿，到了鸡打鸣才睡下，现在也是硬撑着起床过来的，一看礼盒就知道了人家这是有事相求，原本以为宇文俊风过来是奉了医官署两位院判大人命令前来招自己有事，现在看来自己想差了啊。
这分明就是来送私礼的，开口逾越，俸禄微薄，这就说明了这礼物是人家自己花钱买的，不代表别人前来。
既然如此，秦朗微微一笑，单手在礼盒上抚摸了一下，手感不错，这木头礼盒做的非常讲究，可以说一件工艺品，就凭这个盒子里面东西便宜不了。
按照规矩，主人需要当场打开礼物查看的，无论好坏都要评说一方，然后谦逊有礼表示愧领，这样才宾主尽欢。那种背地私下打开礼物查看的情况，那是见不得人的礼物才那么干，人家会告诉你密室查看方才更显芳华。
既然对方没有说私下打开，那么自己就要亲手接过来打开礼物查看才行，秦朗笑着打开礼盒，只见一颗明珠华光流转。
“咦……？？？”秦朗脑门子掉下冷汗，第一眼看到这个明珠，他以为是珍珠又或者玉石，仔细一看这分明……
“我擦！这分明就是琉璃珠嘛！”秦朗心想，这还是浊色琉璃。琉璃晶莹剔透为上佳，自古中国就能造琉璃，在后面就是纯色玻璃。那浊色琉璃说的是色彩浑浊比较重，并非透彻那种，也就是你上下不透光！
眉头一挑，秦朗看着手中的琉璃珠子低头不语，宇文俊风才开始听爵爷好奇的惊叫，还以为是惊艳之声，可仔细看爵爷神色就不太对劲了，那是便秘一般脸色都有点红。
难道爵爷身体不适？仔细看看觉得不像啊，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行走有力目光如炬，一切如常啊！莫非礼物不对？这可坏了，这颗东海明珠那是花了他毕生积蓄的，就是债务都压的喘不过气啊，这要是爵爷不喜或者东西不对，那就全完了。
正在心中忐忑之时，就听秦朗开口好奇的问道：“你这个珠子哪里弄来的？”
宇文俊风稍微放松一下神经，低着头低声小心说到：“此乃北城郡最大珠宝行典卖的一颗来自东中州的东海明珠，东中州有海曰东海，其间有一个小岛名龙珠岛。
其岛浑圆，犹如龙口吐珠一般，兼有采珠女自幼能下深海取百年蚌口中探珠而还，因此得名天下。”
“这东海百年蚌能产百年之珠，需要十四妙龄之女不着丝缕跳下深海用手探摸才行，双十女子就不能下水了，男人更不能作。所以每年产出极少，大多作皇室供用之物，能够流落民间贩卖整个南中州仅爵爷手中一颗，此乃下官倾尽所能给爵爷求来，恭贺爵爷比翼美事。可惜天不从人愿，此物太过难得，美中不足只此一颗，无法让您赏赐娥英，但也可携美漏夜赏玩，也是美景。传闻此物夜月之下自放光华，名曰夜明珠。”
“不知爵爷可喜欢这个小小礼物啊？”
秦朗白了他一眼，手中不断玩弄那个珠子，心中不断嘀咕道：“啥百年蚌能产琉璃珠？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工科男吧，这材料学也是基本功，一眼就看出来这压根就不是天然珍珠，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工制作的琉璃珠。若不是宇文俊风造假糊弄自己，就恐怕是那个龙珠岛本身就是一个琉璃生产地，人家掌握了琉璃制造工艺罢了，故意制造这种看上去像珍珠的珠子。而且这个头的确挺大，在手里也很沉重……琉璃质感和珍珠质感既然不同！还夜明珠？”
想到这里，秦朗就拿起桌布把头钻里面一个劲瞧，果然这个珠子在昏暗环境下自身带有荧光，这光彩并不是多么明亮，可那淡绿色荧光足以糊弄古人了，可糊弄不了秦朗这种在社会大学熏染的青年俊杰哈哈。
这珠子发荧光太简单了，最直接就是氟化处理，天然氟石就可以嘛，或者含有放射性物质。最常见的就是荧石，也就是二氟化钙这玩意，属于工业原料，价格低廉的很。
那个龙珠岛就必然有二氟化钙或者叫做萤石矿区，在加上基本的琉璃制取工艺之后，他们就可以造出这种大夏市面上极其罕见的夜明珠了。
把头伸出来，秦朗轻笑着问道：“啊，果然可以发光，是个稀罕玩意……”
“那是，那是！这夜明珠自古都是稀罕之物，不稀罕也配不上爵爷身份不是？”
看宇文俊风点头哈腰的样子，秦朗笑得肚子都抽了，只好强忍着笑意轻声问道：“宇文大人啊，费心了啊。不知这东西可有什么传说……比如说过了一段时候他就不亮了啥的？”
东海夜明珠毕竟名声远播，这个东西别的地方没有，独此一家特产，恐怕爵爷也是听说过的，毕竟药方里面有用夜明珠作药材的事情，爵爷医术高明知道一些还是必然的事情，恐怕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宝贝，不然也不会钻桌布里面查看嘛。
想到这里，宇文俊风满脸堆笑的拱手说到：“爵爷不愧学识广博，这夜明珠还真的过了一段时间就会不在发光。
据古老传说，这东海夜明珠乃天地至宝，具有趋利避害趋吉避凶之妙用，置于主家屋舍之内，若有外邪入侵，可替主人消灾避难。若是天长日久，主人灾难频发，那么这个宝珠随着天地元气耗尽就不复光华，只能送回龙珠岛然采珠女再次下海放入一个百年老蚌口中数年之后方可重见天日再次归还主家。
所以，龙珠岛也每年都要开启大祭专门组织岛上适龄女子跳海投珠。”
“那么龙珠岛是不是与世隔绝？”
“然，也不尽然！龙珠岛于渤海郡之北，孤悬海外一方小岛罢了，上面人口不多，粮食也产出甚少，也就靠渔猎为生。
这探珠之事，只可以让双十年华以下，最佳十四妙龄之女潜水而行，旁人下去百死无生，就算从小训练的采珠女也往往每次下水九死一生之局，每个珠子都得来不易价格不菲。为了生计，他们那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船前往渤海郡进行销售，后来就被官府控制不能流通市面，一般刚刚上岸就被京城驻扎渤海郡的玉作监的黄门给扣下交易了，市面流通的往往都是皇家赏赐给贵族世家，这些贵族没落之后典卖之物。本次能够有这样一个明珠也实属来之不易。”
秦朗眉头一挑，嘴角含笑好奇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也定期回收那些不在发光的珠子回去？”
“正是！每年中秋风平浪静月圆之夜，就要返回。在中秋前半个月他们岛上的男子渔夫就会驾船到渤海郡的码头停靠，天下持有夜明珠的豪门就让人早早把珠子送到渤海郡朝廷的玉作监里面保存。月圆之夜放舟而行，每年如此循环往复。那时候渤海郡和龙珠岛都要举行盛大祭祀典礼，一是感谢龙王恩惠，一个是祈求龙王赐福。那岛上的采珠女到了双十年华不能下水，就会送到渤海郡来婚配，在陆上和男子结合，产下女孩就要送归岛上，产下男丁则留在渤海郡。千百年来皆如此。那岛上男丁一直很少。
又因当地岛礁密集，大船难以靠岸，本身粮食生产极少，所以也无朝廷大军驻扎，用海珠换来钱财也全都用来购买粮食和用品，下海探珠又每每丧失人命，所以朝廷体恤其疾苦，太祖皇帝时期就允当地永世免税免征免役，允当地之人永世居住龙珠岛每年进贡皇室九颗明珠既可。”
喘了一口，宇文俊风又接着说到：“虽然朝廷定下每年朝贡九颗明珠，可除了开国那时候能够满足之外，后来到了太宗时期就逐渐减少了，产量并不稳定，而且进贡的珠子品相极好，能绽放光华十年之久。开国的一颗明珠更是到了现在都能夜放光华，据传说太子可以用其读书不用燃烛，乃是国之瑰宝。现如今龙珠岛每年也就能进贡三颗最上等十年份的明珠了。您手中这颗据说至少五年份。东海夜明珠的年份是按照绽放光华的年岁计算的，您这是五年珠。”
“呵呵！”秦朗一声冷笑，心中暗想果然如此啊，这就是一个伪劣的人工制成品，说的那么玄乎搞那么多噱头就是为了卖高价，所谓回收让珠子重新吸收天地灵气，那是唬人的。这分明里面的矿物成分挥霍一空，需要重新放入矿洞里面等上几年重新挖出来就是一颗新的夜明珠了。
这种粗劣手段居然能传承千年不衰还能够进贡皇室，也是醉了！！这东西充其量就是在义乌小商品市场论斤卖的儿童玩具，比儿童玩具制造的都低劣啊，这东西现在恐怕市面上还真的没人卖了吧，一个几分钱都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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