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心中烦恼，索性关了手机，开始端详那块手表。那手表的纯白色表盘光洁而简约，棕色的牛皮表带散发出幽光。通过这手表，林宇峰回忆到袁经理那张知识分子的脸。陈冰曾经说，十几年前自己的父亲也是袁经理这副样子。喜欢穿着工作服到处去。
应该说，林宇峰所以这么久没抛弃这块表，与他自己喜欢表的外形颇有关系。
长这么大，林宇峰自己从来没有买过手表。以前唯一的手表，是当警察的舅舅送得大学入学礼物。也是电子石英表。林宇峰一直戴到参军入伍。
林宇峰已经想好，最迟后天他就要赶往广州，去面见李垂楠支队长。然后他们就要一起合计再探溶洞的事。今天晚上郝鹏的几句话，让林宇峰深有感触。就是有些人想用装神弄鬼来设置障碍。云山雾罩之下，不让他们看到庐山真容。
剥开这一层迷雾之后，林宇峰的心里亮堂了不少。人的恐惧都来自未知事物，如果看清了事物的虚弱本质后，一切就不那么沉重了。
但是这次行动，说什么都不能再让楚天燕参与进来。这是林宇峰的底线。
窗外，夜深人静，只有榕树黑黝黝的树冠映射在灯光里。而在这样的静谧环境里，林宇峰睡觉是不拉窗帘的。他喜欢睁开眼就能看到深蓝色的天幕。而都市的天幕，依然有繁华带来的热量。
关了灯，林宇峰就站在了窗前看着夜色。他忽然想起来，在青海花土沟那个惊魂之夜。他和楚天燕因为贪看日落美景，落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那个高原之夜，细细想来除了紧张也还有别的。就是一天灿烂的星斗。那里的天空简直是纯净极了美极了。要不是掺和进暗夜里贪婪冷酷的杀戮，一切的回忆都将是完美无缺。
明天设法联系一下德令哈的公安机关，看看那几个罪该万死的黑店凶徒怎么样了。是否已经明正典刑。十几条无辜人命啊，就在高原黑黝黝的暗夜里消失了。可是天道好还，这帮畜生遇到了自己。这是他们多行不义的报应到了......
无意识地喝了一口水，把林宇峰呛得只咳嗽。
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看表是七点钟，林宇峰他赶紧起床洗漱。下去找郝鹏。这一次郝鹏很罕见地没有早出去。
林宇峰在郝鹏的房间里坐下，他说：“鹏哥，我准备抽了线就到广州去。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那就越快越好。我都担心对方发现定位装置失灵之后，在精神病院的老袁会逃跑。”
“嗯，这个没有问题。昨晚我回来也和简局通了电话。简局说，再去洞穴探险可以。但是一定要准备充分，决不能再和前几次那样虎头蛇尾。后来就干脆讳莫如深。警察这样做事，是被人笑话的。”
郝鹏的话让林宇峰有些难堪。但是他也想起来，那次简爱国不信邪，带着江西的十几个特警。不也是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了？回想起简爱国当时的样子，林宇峰也觉得这个提醒是正确的。如果这一次进去再和上几次一样，那还不如不进去。警察方面实在是经受不起再一次失败了。
想到要再一次进入那个黑暗如漆、危机四伏的所在，林宇峰的心头也不觉得轻松。但是情势如此，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这一次，不要让燕子跟着了。她在哪里曾经深受刺激。我们两次逃出，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林宇峰说气话来，无形中有了荆轲刺秦的苍凉。
“你怎么这种口气啊？像是一去不还一样。其实这件事我和简局也讨论过。那个洞里别的都好对付，最可怕的就是那些蝙蝠。我是共产党员，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大家都知道只要是生物体，就需要进食。哪怕是未知的生物体也一样。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大型生物不能被杀死。”
郝鹏说着话，顺手打开了电视。林宇峰对郝鹏的结论深以为然。他想，也许凭着这股气势和简爱国的赏识，过几年的话郝鹏副局长都是有份的。
电视机里在播送《深圳早间新闻》，林宇峰忽然看到了安息桥的车祸一幕。他指着画面对郝鹏说：“鹏哥，你看到了吧？我们昨天就是在这个桥上，差点出事。这辆车一上桥，明显就是朝我们来的。不把我们撞死，也力争让集装箱货柜压死。幸亏我技术好，才死里逃生。”
“呵小林，我虽然没有当过兵，但是对当兵的人还是很羡慕的。比方说你，不过是个两年义务兵，能在部队成长到这个程度，不说我，就是简局心里也是喜欢的。他也是侦察兵出身。将来，如果我家胖墩成器，我也会送他到部队去锻炼下。”
林宇峰对郝鹏的夸奖有些不习惯，军事技能的过关和智商情商的过关，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是论智商的话，林宇峰也不能说是不好吧？当年他也是凭着实打实的分数考进了山南大学。
至于情商吗，那就不必说了。这个方面他可以说是个失败的代表。好几次一只脚都蹬在悬崖边上了，没有死掉只能说是运气。
“小楚还没有起床吗？”林宇峰盯着电视画面，转了话题问道。
“不知道啊，每天早晨我都是独来独往。你去看看吧，等一会叫她陪你七医院。我今天有事情要去汕尾。”林宇峰发现郝鹏今天穿了警服。
“奥，是这样啊，那我不用她陪了，自己坐公交车去就好。”林宇峰说。
“怎么可以这样啊？说好的事情。我今天安排她和你在一起。你自己走了算咋回事？我可以告诉你，我去汕尾也是去查毒。今天广东公安厅准备异地用警，去汕尾摸摸那几个制毒村。我跟着，去看看犯罪嫌疑人里有没有和陈家有关系的。还有你弟弟的案子，也是和这几个村子有关的。”
“是吗？那鹏哥，真是辛苦你了。你自己可得注意安全。”
林宇峰一听郝鹏调查的事儿和弟弟的案子有关，满心的喜悦。这样的话，他就得服从郝鹏安排了。其实除了因为楚天燕，和郝鹏有些暗地里不和谐，林宇峰还是很佩服郝鹏的敬业精神。和他一样，郝鹏也是从鬼门关上爬出来的人。
林宇峰从郝鹏的房间里出来，恰好碰到小楚从楼道尽头走过来。
小楚小跑着，过来喊道：“哎呀，真是没想到啊。今天你居然起了大早。鹏哥还没走？”
“到你房间说吧。”林宇峰朝着楚天燕的房间呶了呶嘴。
楚天燕脸色一暗，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拿出放卡刷开了自己的房门。
“有什么话要说啊，这么鬼鬼祟祟的。”一进门楚天燕就问道。
“没有鬼鬼祟祟，等一会儿鹏哥就要出门了。我不想再打扰他。”林宇峰径直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你干什么！这是你的房间吗，你这么随便。”楚天燕在背后不满地嘟囔着，过来又把自己的窗帘合上了，“我就是喜欢早晨不拉窗帘。”
林宇峰看到小楚的情绪不大对头，他也不敢招惹她。害怕又冒出些节外生枝的事来。这个丫头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很好的。可是某些时候也会变得不可理喻。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生活习惯。”林宇峰及时地服软。
“郝鹏今天要去哪里？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楚天燕气呼呼地坐在床边。她的床上还放着有女人的内裤，乳罩什么的。林宇峰看了也不觉得脸红。反正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孩，他已经十分熟悉了。具体地说就是对她的身体已经十分熟悉。而小楚在林宇峰面前，则无所顾忌。失去了神秘感，两人很有点老夫老妻的懒散。
林宇峰一想起‘老夫老妻’这个词，心里也感到五味杂陈。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叫人想笑，又笑不出。
“鹏哥今天要去汕尾，这就出发了。早饭都不在这里吃。他会和东区分局的大部队一起，开赴汕尾。”林宇峰有些讨好地看着小楚说道。
这个时段，林宇峰又看到了另一个东西：一包花花绿绿包裹着的卫生巾。他断定小楚的大姨妈来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让楚天燕情绪波动。不惹她吧。
“那我呢，我也想和他一起去看看。听说那边海边有几个村子家家制毒贩毒。”小楚整理着床铺说道。
“鹏哥说，叫你陪我去医院抽线。然后我们一起去广州。李垂楠你知道吗？广州市局缉毒支队的头。”林宇峰瞄着小楚的脸色问。
“知道啊，有过一面之缘。他和简局好像是一个部队出来的，还是怎么。”
“我考虑好了，想去那个溶洞再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有什么未知生物。如果是真的，不管案子破不破得了，我都能出名。”林宇峰嬉笑道。
“我怎么发现你这个人越来越贫了？这可不是你的章程啊。你嘴里的鹏哥长鹏哥短，叫人听来也新鲜。你不是不服气他吗？”楚天燕翻着白眼问道。
“不服气也得服气。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郝鹏这个人长处是有的，那就是人生的格局比较高。”林宇峰称赞道。
听林宇峰这么说话，直接把绷着脸的楚天燕逗笑了。
“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啊。是个走极端的人。好，既然领导这么安排了，那就这么办吧。一会儿我们起吃早饭，吃了饭去医院，看看医生这么说吧。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是休息好。这么短的日子，你的身体受过不少伤。到了你老了，你就知道年轻时透支身体的痛苦了。”
“行啊，你说了算。我就是个辅警而已，警官证都没有。”林宇峰顺坡下驴道。
“你真听我的啊？那好，去把你的脸再洗一遍。我都能看到你有眼屎。”
林宇峰被楚天燕的咋呼弄得无地自容。确实，刚才的洗脸过于马虎了。实际上，昨天夜里他醒了之后基本没睡。在考虑事情，各种胡思乱想。
洗了脸有照了镜子，确认毫无问题了。林宇峰才出来面对小楚。这时小楚已经把自己的被子叠好了。看到林宇峰的样子，楚天燕就捂着嘴巴格格笑起来。
“你笑什么，究竟还有哪里不合适啊。我已经照过镜子了。”林宇峰纳闷地问道。
“哈哈哈——你啊。”楚天燕指着林宇峰，笑得更加收不住。
林宇峰恼怒地看着这一幕，他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被耍了。
但是等楚天燕笑过之后，她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走吧，出门吃饭。再上街直接去医院。”擦着笑出的眼泪，楚天燕一边清着喉咙一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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