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启愣了下，不太懂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但还是老实答道：“方旖。”
果然……
唐昭眸光微闪，已明白眼前这人的身份。
十四年前，她曾被一对夫妇收养过一段日子，那对夫妇有一双儿女，女儿名叫方旖，儿子与她同岁，单名一个启字。
临别多年，她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他们，没想才离开太微，就在这里撞见。
“你想杀了他给你姐报仇？”唐昭收起情绪，轻声询问。
“当然1少年咬牙，已经红了眼，“他杀了我姐，还害我……”
他没将话语说完，手握紧刀柄，眼睛再次盯向缠斗的两人，想要继续冲上去。
“你这样冲上去是杀不了他的。”唐昭出声阻拦，朝他伸出手，“你刀借我一用。”
啊？
方启呆了下，一时不解。
可不知怎么的，他明明不认识她，可她向他伸出手，他便不自觉地将手里的刀交了出去。
唐昭掂了掂，这刀只是凡品。
她也不意外，眸光转向那缠斗的两人，轻轻道：“看好了，要偷袭杀人，该这样。”
“啊？”方启还没反应过来。
旁侧站着的少女往前踏出一步，身形瞬间移到前方，手中刀光一闪。
正与中年修士缠斗的宋进察觉到危险，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刀光一晃，下一刻，地转天旋。
他看到自己那熟悉的身体突然僵住，脖子上方空空如也，只喷出满腔热血。
中年修士和旁边看着的方启同时一呆。
那无头的尸体僵了下，轰然倒下。
唐昭收回刀势，扭头朝那呆愣住的方启道：“懂了吗？”
方启整个人都傻了，“不、不是很懂……”
他根本没看到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道友好本事1中年修士最先反应过来，一边抱拳招呼，一边暗自打量。
唐昭身上的伪装符文还在，在修为不够的人眼里，她看着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没什么亮眼的地方。
可就是这普通的小姑娘，轻易就要了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命！
中年修士心中凛然。
虽然唐昭看起来普通，修为也不过炼气期，他却不敢有丝毫小瞧。
“顺手罢了。”唐昭返回走去，将手里染血的长刀还给那呆愣的少年，“刀还你，下次要偷袭，记得出其不意，让对方防不胜防。”
别傻乎乎明知修为差距，还高喊着正面冲。
那不是偷袭，那是送人头。
方启愣愣接过佩刀，下意识答道：“他死了，没有下次了。”
“你小子说什么呢1中年修士走过来，拍了傻徒弟一掌，“还不快多谢前辈的赐教。”
“哦，多谢……”
“不必，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杀了他。”唐昭扫过那中年修士，微顿了下，继续道：“两位对天元峰很了解？”
中年修士微愣，在这凡域山脉修行，还有不知道天元峰的？
随即一想，又明白过来。
凡域山脉是隔开凡界与修真界的大山，里头妖兽和灵植虽然不少，但对实力强大的修士而言，就有些不够看。
大部分结丹以上的修士，要狩猎都会选择去更广阔的外域。
这人大概是才来没多久，是以不知天元峰的恶名。
中年修士心头有了计较，马上接道：“谈不上很了解，但天元峰那名声，常在凡域山脉混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他们占着宗门里有个化神期老祖坐镇，掌门又与天离城交好，行事便格外嚣张，像今天这样随意杀人，看到个好看的姑娘，就想……”他含糊过去，“也是常有的事。”
“南域高手如云，他们就没遇到硬扎？”唐昭道。
“遇到过，但……”中年修士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了下，迅速道：“这天元峰虽然无恶不作，但上下却甚是团结，姑娘……道友杀了这宋进，他师门怕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安全起见，道友最好先避开一段日子，尽快离开凡域山脉。”
“嗯。”唐昭点头，转身朝凡域山脉深处走去，“你们也尽快离开，宋进被杀，他宗门必有所感应，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是。”中年修士应着。
他旁边的方启总算反应过来，“等等1
少年提着刀下意识往前追了步，朝那未曾走远的背影高喊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唐昭步子微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身影渐行渐远，没有回答。
“你怎么回事？这就想攀关系啊？”中年修士打趣自己徒弟，“你可别多想，人家表面看着是个小姑娘，实际上可能比你姥姥还年长。”
修士的年纪，可不是看外表能判断的。
对方能瞬杀筑基期大圆满，修为怎么也该是结丹了。
“不是，我是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方启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道：“师父，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收我为徒，带我来这修真界吗？”
“因为你好运遇到我，又恰好身具灵根。”中年修士不甚在意，也抬步朝山里走去，“先走，别留在这里，要是被天元峰的撞见，咱们就死定了。”
“是。”少年跟随在后，眉头还是紧拧着。
当初他之所以会被师父看中，不只是因为恰好遇见对方。
还因为他家里有一株少见的珍贵灵植，而那灵植……是那人离开前留下的。
他从前不知道，等进了这修真界后，才明白灵植的珍贵与难得。那时，她不过四岁，是怎么采摘到那株灵植的？
……
凡界与修真界隔山隔海。
从南域过去，需要横穿凡域山脉，渡过断壁崖，再走上数百里路，才能正式进入凡俗尘世。
当唐昭再次踏入这片凡土时，离斩杀宋进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黄西镇上的百姓好似还与十多年前一样，就连街道布局和场景都没多少变化，只是有些铺子倒闭，有些铺子依旧红火。
唐昭沿着所剩不多的旧时记忆，从黄西镇一路向西。
路上，有老牛拉着板车，慢悠悠地朝前走着，车上坐着的村民向她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似疑惑这外来的小娘子是哪家亲戚。
唐昭没在意那些目光。
直到快要靠近目的地时，她才停下脚步。
远处青山依旧，绿水依然，那村庄似与她幼时记忆相同，又好像全然陌生。
她并非生来就是小乞丐，在成为小乞丐之前，她曾被一对夫妇收养过，而在被那夫妇收养前，她曾在这村里长到三岁。
她曾一直以为那养大了她的村民，是她的家人。
直到三岁那年，那家的女主人将她带到黄西镇上丢弃，她不依不饶，凭借天生的方向感，沿途跑回。
回到家里，还不等她叫上一声叔婶，那家女主人立即高声呵斥。
“你跑回来做什么1
“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跟我家根本没关系，当初你爹给了我们几十两银子，托我们养你一段时间。本以为你那亲爹过段日子就会回来，谁晓得他一去三年，就这么不回了。”
“赶紧走，赶紧走，这里没你叔婶，更没你爹娘爷奶1
幼时的她不明白那些话语的含义。
但也听明白了，那家人不希望她回去。
唐昭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隐息符，沿着记忆，过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篱笆院落，里头有个小娘子，正晾晒刚刚绞洗的衣物。
她并不认识她，也不想去认识。
唐昭驱动符箓，隐蔽气息潜入院里，正房屋里坐着个老妇人，正吱嘎卷动着织布机。
十来年过去，记忆里面容模糊的婶婶，似乎与这老妇人逐渐融合。
唐昭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无误后，才从储物袋里另拿出张符箓，悄无声息地过到那老妇人身后，将符箓贴在她背上。
入梦符，能迅速助人入梦，并窥探他人梦境。
符箓很快发生作用，老妇人打了个哈欠，慢慢趴在织布机上睡了过去。
“得罪了。”
唐昭低低道了声，将人扶到旁边榻上躺好。
而后在对方眉心画了道符，连接到自己识海。
老妇人的记忆在梦里迅速翻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场景里。
天高气爽，树林葱郁。
一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的男子，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递给一对中年夫妇，“她就麻烦你们照料了，记住一定要好好将她养大，至于之后……”
“呵1那人怪笑一声，突然抬起头，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目光却直直望向梦境外。
“是死是活，就看那人怎么选了。”
唐昭心口猛地跳了下，有种被人窥探注视的恐慌，手脚瞬间冰凉，仿佛梦里那黑袍人，也通过这梦境，直直望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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