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着实是古往今来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就在战事将要结束的时候，襄水上游突然出现了十几艘艨艟斗舰，并以极快的速度顺流而下，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白草渚。
清言还以为这是孟靖臣派来接应顾西华的船只，可等这些大船到了眼前，不分青红皂白射下的箭雨顿时叫她明白了，这绝不会是己方的援军啊！
不过，这不分敌友一通乱射的操作，看着也不像是羲人的援军啊。
等等，从船上跳下来的人要干嘛？
清言睁大了眼睛，却见那些人在船上的箭雨掩护下冲向了卫照，顿时明白了这大船的意图，这是要救卫照啊！
只是，这个营救的方式也太惨烈了些，除了卫照，其余所有人包括羲人士卒在内都是箭矢的目标……这简直丧心病狂。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很有效，从船上跳下来的人十分顺畅地冲到了卫照面前，还自动分成两队，一队专门负责拦截顾西华，一队则去救奄奄一息的卫照。
顾西华也没料到还会有这般变故，他再神勇也是人，无差别攻击的羽箭重点都招呼在他的身上，他疲于应付之际，还要与那些新来的羲人周旋，再要斩杀卫照，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即便何敬与楚王近卫反应迅速，但那些人有备而来，还是叫他们成功地将卫照劫上了大船。
不过，顾西华岂能容他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虞军立时点起一支支火箭，天女散花般射进了大船之上，瞬间点燃了船帆和一些易燃物，加之夜风渐起，火趁风势，顿时席卷了整艘大船。
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羲人开来的船上全部起火，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渐渐黑下来的夜空，也照亮了奔流不息的襄水，天地间一片通红，不时有火人从船上奔出跳进了水中，虞军再远远地补上一箭，骚乱的水面便会重归平静。
然而，这卫照果然命不该绝，今夜起的竟是北风，羲人的船只顺风而下，即便带着一船的火光，逃出虞军的射程也不过是倏忽之间的事情。
就在虞军无奈放弃之际，却见襄水上游又驶来数艘船只，而站在船头的大将膀大腰圆，赫然便是窦忠节。
等这支姗姗来迟的虞人水军也加入了战团，整个河面便成了真正的炼狱。
厮杀的声音响彻夜空，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清言不禁摇头，早先岸边的战争与此时相比才真是小儿科。
虞军的船只虽然来的晚，但因为不曾受损，相对来说便战力稍强，它们紧咬着羲人的船只激战不休，双方互撒了一轮箭雨后，虞军的船只便追上了羲人的火船，肉搏战随之展开，落水的士卒如下饺子一般又频又密，战线一直绵延数里，直到月上中天，襄水才渐渐地平静下来，火光渐熄，月光的清辉重新洒满了大地。
毫无疑问，虞军大胜——虽有伤亡，但与几乎全军覆没的羲人相比，可以说微不足道。
清言在临时扎下的营帐里继续自己的老本行。
伤员不少，什么烫伤砍伤刺伤的还各不相同，清言忙得头昏眼花满身是血——当然都是别人的，连顾西华来了她都没发觉。
还是周遭的伤兵看见了，能动的便要起来行礼，清言这才发现了同样满身是血的顾西华。
“王爷受伤了？”清言赶忙给正在包扎的士兵处理完最后一步，擦了擦手准备给顾西华疗伤。
“不曾。”顾西华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清冷，听着便让人安心。
清言笑道：“那就好，没受伤就赶紧让开吧，别耽误我干活。”
顾西华愣了愣，下意识便顺着清言的手势往旁边站了站，却挡了火把的光亮，他便又挪了挪，这才总算不再“碍事”。
清言见状，便对顾西华道：“王爷没有别的事了么？”潜台词自然是，有事就去忙啊，站在这里很影响她干活的好嘛！
顾西华抿了抿唇，却道：“没有。”之后便不再说话，当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或许是为了抚慰伤兵收买人心？清言耸了耸肩，那她是管不了的，继续干自己的活吧。
下一个伤兵是烫伤，整个背脊都被烧烂了，浑身散发着一股焦臭味，别提多难闻了。
不过，清言却好像什么也没闻见一样，麻利地清理伤口，动作又轻又快。
顾西华站在一边，只觉得清言的动作赏心悦目，虽然她手上血肉模糊，但整个人在火光映照下却美丽异常。
他知道，自从清言来了之后，军中的伤兵有一大半都能复原，就连未复原的，除了缺胳膊少腿的没办法重接，剩下的也都未失去基本战力，这对骁烈军来说是何等幸运，闻惊鹊已对他赞过不下三次了。
毕竟，以前士兵受了伤，除了抹些金疮药外，就只能听天由命，所以伤亡率非常大，一场战事下来，减员一两成都不算什么，减员三四成几乎是常态，这还是在骁烈军全员精锐的情况下来算，而那些骁烈军曾经的对手，拒不投降的几乎全灭，投降的，减员数量也全看投降速度的快慢，而受伤的，活下来后仍能作战的，寥寥无几。
孟姑娘是个宝，这是闻惊鹊最后下的结论，顾西华深以为然。
但，明知现下是清言这个神医最有用的时候，他还是不忍心看着她废寝忘食，忙得双眸红肿面色发青。
“累了么？”顾西华上前几步，站到了清言身旁，轻声道：“累了歇一歇。”
“累？”清言疑惑地看了顾西华一眼，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好意，她登时咧开了嘴角，笑道：“累，当然累，可是救人要紧！累便累吧。”
顾西华无可辩驳，只得看着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看了一会儿，便退了甲胄，亲自上前给清言打下手。
清言已累得有些迟钝了，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顾西华的帮助，但那受伤的士卒却受宠若惊，见楚王殿下亲自为自己治伤，顿时又是激动又是无措，动来动去的倒影响了清言的治疗。
“躺好别动，”顾西华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伤兵果真挺尸一般直直地躺着，一动不动。
“这也太听话了。”清言望着那士兵好笑道：“不用躺这么直，放松，放松。”
这士兵仿若孩童一般，果然就又放松下来，只是在清言清理上药之际，见他低着头抹了好几次眼睛。
唉，热血的孩子啊，果然泪腺发达。
不过，不等清言将这个烧伤的士兵处理完，就见闻惊鹊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道：“王爷果真在这里，叫闻某好找。”
什么叫果真在这里？知道在这里还用好找？
清言默默地鄙视了一下闻惊鹊的措辞水平，对着向自己拱手的闻惊鹊颔了颔首，便继续手上的事情。
顾西华却不能这么光棍，他好歹是三军统帅，有些事情他不能不管。
“王爷？”闻惊鹊又唤了一声，明显是有事要谈。
顾西华顿了顿，抬眸看了清言一眼，清言赶忙道：“王爷快去吧，反正这里也没你什么事……”
话一出口，顿觉不对，她又赶忙道：“不是，反正这里没王爷也行……唉，不是不是，反正，有人给我帮忙，王爷快去吧。”
闻惊鹊忍俊不禁，顾西华也不由得弯了嘴角，最后还向清言翻了个白眼，在清言震惊的目光中，这才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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