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惊鹊找顾西华要说的事情可多了，首先一个便是汇报此战的结果。
“……我军追击数十里，在襄水下游遭遇羲人的伏兵，只能放弃了继续追击卫照与卫煦乘坐的大船。不过，那卫煦倒颇为干脆，脱离险境后毫不犹豫，立时命令羲人退兵，到现在，羲军已经撤出上百里，看样子是真打算龟缩回国了。”
对于这个情况，顾西华一点都不意外：“卫煦不同卫照，他乃太平王爷，一向不爱征战。不过，以前他一直被卫照护在羽翼之下，如今卫照将死，想必以后他当有所改变。”
闻惊鹊点了点头，也是这样认为。
对于羲国这位秦王殿下，他一直觉得颇为惊奇，那卫照何等狠毒凶戾？但身为卫照一母同胞的亲弟，那卫煦却人如其名，行事颇有和风化雨之感，听说人也长得俊雅斯文，乃是羲国第二美男子（第一是他哥卫照），总之，这位小王爷在羲国那边非常得人心。
他有点忧虑地道：“这次卫煦援救及时，伏兵又布置的颇为精妙，可见也不是愚顽之辈。况有卫照这样的兄长，倘若卫煦承兄长之志锐意进取，将来，只怕也是大虞的劲敌。”
顾西华却毫不担心：“天下能人辈出，没有卫煦，还有别人，这个无需担心。”
“王爷言之有理。”闻惊鹊点了点头，他最佩服的就是楚王这种不骄不躁又无所畏惧的态度，看似稳重平淡，实则强横无匹，无形中便叫身边人都跟着精神大振，总觉得前路哪怕荆棘满布，也绝拦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是百年难遇的帅才啊！
闻惊鹊再次得意自己跟对了人，语声也跟着轻松起来，道：“既然如此，便放他们一条生路，骁烈军久经战事，也该休整一番了。”
况且，闻惊鹊很清醒的明白，在当下，失去卫照的羲国若无人能够撑起来，对大虞来说自然千好万好，可对楚王殿下，却并非什么好事。
狡兔死走狗烹，楚王殿下这个能征善战又素有战神之名的皇长子，其实并不甚得陛下青睐，倘若天下纷争不休，王爷便永不会失势，但若天下太平，王爷的处境定然要艰难一些。
闻惊鹊想要天下一统，可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
只有等到太子继位……
闻惊鹊想到这里，又不由得皱了眉头，楚王与太子殿下关系甚好，但那是以前和现在，也不知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会否待楚王一如既往。
这种事，他身为谋臣兼军师是不得不想的，但也不好提早说出来，否则，若楚王与太子亲厚依旧，他便是那挑拨离间的无耻小人，而倘若以后太子生了异心……咳，到时再说也不迟。
反正闻惊鹊认为，那个养在深宫的太子殿下不会是自家王爷的对手。
“对了，蔡京那边风平浪静，倒未出现什么麻烦。不过，据斥候探得的消息，那卫煦本是带兵袭取蔡京的，不知为何他并未动作，反而将所有力量都用来营救卫照。”闻惊鹊笑了笑道：“想来，这位秦王应是十分敬重自己的兄长。”
顾西华点头道：“先生还不知道，阿言与苍石违我的命令前来白草渚，其实是得到了羲人那边的消息，提醒我勿近水边，而传消息之人，便是卫煦。”
“还有这事？”闻惊鹊一惊，转念一想已然明白：“看来，卫煦知道卫照打算与殿下同归于尽，于是提醒殿下勿近水边，如此一来，卫照没了目标，便不必搭上自己。”他长叹了一口气：“不成想，卫照这等人……竟有如此赤诚的兄弟。”
谁说不是呢？
顾西华点了点头，一双星眸却有些黯淡，俊美的面庞上还生出了一丝失落。
唉，有卫煦这样的兄弟，谁不羡慕呢？就连闻惊鹊也有些羡慕，更遑论生在皇家的楚王殿下了。
“还有一事，那郗豹死于卫照手下，现在可如何是好？”阵亡人员的抚恤事宜一直都是闻惊鹊在负责，若是一般人员他自然无需过问顾西华，但郗豹不同。
郗豹是一个投降国的皇子，并且还曾立下战功，这就很难办了。
因为，如何对待郗豹的阵亡，基本上，也就表明了以后大虞将会如何对待已投降的郗氏。
实际上，顾西华本来真的想用郗豹，郗豹是一员猛将，这是最让顾西华看重的地方，他没打算亏待郗豹，自然也没打算亏待还算安分的郗氏——郗虎除外。
可惜，顾西华本来打算重用的郗豹死了，反倒是想要处理的郗虎竟然还活着。
世事无常，可见一斑。
“郗氏降我大虞，本是美事一桩，本王也曾承诺要护佑郗氏，不料天不遂人愿。”顾西华叹了一口气，道：“郗虎就留着吧，郗衍快死了，若郗氏父子接连丧命，只怕天下人要说我大虞出尔反尔，虚伪善变了。还有郗豹的追封事宜，待我上奏陛下再说。”
闻惊鹊点头道：“那某先叫人收敛，至于郗虎，鼠辈也，留着倒也无妨，叫人好生看着便是。”
“嗯，还有郗苗苗……”顾西华想了想，倒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个姑娘，便道：“先将她交给阿言吧，之后……等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再说。”
所以，等到清言干完活，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之际，就见营帐之中多了一个人，正是一直昏迷到现在的可怜姑娘郗苗苗。
苍石站在帐子外头小声道：“王爷说了，麻烦孟姑娘委屈一晚，照顾一下郗姑娘，若她醒来，还请孟姑娘安抚则个。”
满大营之中只有清言和郗苗苗两个姑娘，难怪顾西华会如此安排。
清言倒无所谓，她累得很了，说话的力气也了了，便道：“知道了，放心。”
之后她倒头便睡，还想趁着郗苗苗未醒来的功夫歇一会儿，哪知道还未进入梦乡，就听见郗苗苗凄厉地哭喊了一声“二哥”，清言叹了一口气，只得坐了起来，去看睡在榻上的郗苗苗。
颤抖的火光中，只见郗苗苗大睁着眼睛，好似看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一般，呆呆愣愣的，甚为可怜。
“郗苗苗，还认得我吗？”清言柔声说完，便仔细观察郗苗苗的反应。
只见郗苗苗神色一动，登时更加恐慌，四下一看后，她知道自己身处营帐之中，开口便道：“我二哥呢？”
清言顿时颇为无奈，郗豹已经死了，她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告诉郗苗苗她二哥的尸体在哪里吧？清言相信，她若那样说，郗苗苗定然要疯。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该面对的逃避不了，即便疯了，也不能改变不想看到的事实。
所以，清言选择了沉默。
郗苗苗呆呆地看着清言，好似在回忆，但显然那回忆却同清言没多大的关系，清言顶多算是开启将她记忆的一把钥匙。
可这把钥匙一旦打开，白日里的画面便一点一点地出现在郗苗苗的脑海中，叫她忍不住又凄厉地叫了起来，双手抱头蜷缩在榻上，看着好不痛苦。
清言站在一旁，无可奈何。
不过，会悲伤总是好事，等郗苗苗发泄一番，她自然就能冷静下来。
只是这个过程久了点，清言站得腿酸，索性坐了下来，望着郗苗苗微微颤抖的肩头，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抚着郗苗苗的背，勉强算是安慰。
郗苗苗哭叫了一回，终于累了，也终于接受了“二哥已死”这个事实，之后便低低地抽泣起来，等她的抽泣声也渐渐消失，清言这才道：“节哀顺变，你二哥已经走了，你……你以后还要好好的活着，这样，他在天上看着，也能放心不是？”
哪知清言不劝还好，她这一劝，郗苗苗却哭得更凶。
本来是无声啜泣，听了清言的话，郗苗苗不禁大放悲声，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苦难都哭出来一般。
清言：“……”
她真的只是劝了一句，没有欺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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