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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19章
 
“锦绣楼”中,陈锦文正聚精会神绣着一幅“花开富贵图”,纤纤玉指拈着绣花针在软缎上起起落落。六尺长三尺宽的绣绷上,青翠的枝叶在雪白的软缎上蔓延开来,枝叶上赫然开满红、粉、白、黄、橘各色牡丹,几只蝴蝶萦绕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姑娘!该用午膳了。”正绣的入迷,丫鬟彩蝶拎了食盒进来。

锦文不语,依旧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绣一只蝴蝶。

彩蝶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桌上摆好,走到锦绣身旁,轻声道:“姑娘!先用膳吧!这么大一副‘花开富贵图’,也不差这一会儿呀,再晚饭菜凉了,吃了伤身。”见锦文仍是不语,手上针线上下穿行,痴迷的人都没了魂儿,彩蝶便换了说辞劝道:“又或者,是家中厨娘做的饭菜不合口味,赶明儿我告诉太太去,小姐不爱吃呢,咱们家需得寻个新厨娘了。”

“噗!”锦文笑出声来:“这丫头的嘴皮子越发伶俐了!变着法儿的编排主子。”说着话儿,放下了针,随丫头坐在饭桌前用膳了。

陈锦文是陈家独女,虚岁十六,白瓷一样的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小巧的鼻子樱桃口。一双纤纤玉手精通苏绣,尤其擅长花鸟鱼虫,龙凤竹木。每日里守在绣楼绣些衣饰、团扇、屏风……

锦绣楼以绣工精细,绣品精致为特色而远近闻名,城中每每有大户人家成亲,都会在定亲之日就备下重金送来锦绣楼,请锦文缝制新人婚服上的吉祥花样。富贵人家也都以家中摆放锦绣楼制成的屏风为傲,家中女眷们日常所使的团扇帕子更都是出自锦文之手。

才用过午膳,家中小厮瑞吉来报:“给姑娘请安,家中来了个远房亲戚,带着个八九岁的女儿,要向姑娘学习刺绣功夫。太太有几句话嘱咐姑娘,派我先来说明。”

“这是哪门子亲戚,我怎么不知道?听娘说,自老太爷仙去,咱们举家迁来荣城,丫鬟厨子一并都带了来,怎会落下个亲戚没带来?”陈锦文疑惑。

瑞吉回道:“正是如此。太太说,原本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以前老太爷在世时,纳的一名小妾,名叫秋香玉。老太爷弥留之际,怜她年轻,便许下遗言,准她改嫁。待老太爷仙去,这秋姨娘便改嫁了个屠户,听说这屠户嗜赌成命,家徒四壁,每次赌输了钱便将秋姨娘送去债主家里睡一夜还赌债,后来肚子大了起来,生了个丫头,也不知是谁家种儿。”

锦文听明白了,便说:“原是老太爷在世时的事,那时我只两三岁,怪不得不知道了,那她又为何带了女儿来了咱们家?”

瑞吉回禀:“听说是那屠户欠债太多,被债主生生打死了。她才带了女儿投奔咱们来了。太太嘱咐,看着天上老太爷的面子,不好不管她,但这出身人品,断不可入了咱们陈家,姑娘到时只当推脱生意忙碌,没空教授手艺,太太再打发她些银子,够她回去度日,便罢了。”

“知道了,回去吧,告诉太太我申时就家去。”锦文回到绣绷前,继续绣那“花开富贵图”。

到了申时,彩蝶提醒今日家中有客,莫要太迟,让人说咱们陈家目中无人。锦文便收了针线,待彩蝶从房内锁好锦绣楼的大门,主仆二人便从楼后出来,进了陈家。

这锦绣楼的后身与陈家的院子是相连的,自从锦文的爹爹两年前仙去,家中无了男丁当家,陈母担心女儿安危,便着人打通了锦绣楼的后墙与自家宅院,方便女儿进出。

陈母也总想着早日寻得个心地纯良的姑爷照顾女儿才安心,商量着找媒婆来递庚贴,谁知锦文一听便急,用剪子戳破了一把刚绣好的团扇,说自己有本领养活陈家老小,必须嫁个能让她真心敬佩的男儿,否则就如这把团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陈母自知女儿自小被陈父当个女弟子教养,虽是闺阁,却比一般男儿更加心性骄傲,便应了她,不再提庚帖之事了。

锦文与彩蝶顺着游廊进了正房,先与母亲行了礼,才见过来客。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头发用棉布包起,如果不是面容姣好,就真像个村妇了。旁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丫头,相貌随了她母亲,白净秀气,双手紧紧搂着她娘的胳膊,有些认生。

陈母拉过锦文说:“这是老太爷生前的小妾秋香玉,秋姨娘,后来改嫁,生了春兰。今儿来咱们家,是想让春兰跟着你学些针线手艺。”

“见过秋姨娘。”锦文行了个万福礼。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怎么敢让姑娘给我这卑贱身份行礼!”一把拉过身旁的春兰:“兰儿!快!给姑娘磕头!”春兰听了便跪了下去,咚咚咚磕起头来。

锦文赶忙扶起春兰:“秋姨娘真是说笑了,我才多大岁数,就让这孩子磕起头来,不怕折煞了我。”

“她能给姑娘磕头,是她修来的福气,我这个贱命,生了她出来,在家里让人嘲笑,眼见这孩子长大了,不能留在村里被那些个泼皮无赖欺负!我虽是卑贱出身,但敢用性命担保,这孩子是清白干净的,只求姑娘收留她在身边,当个粗使丫头,准她学些手艺,我便是死,也甘心了。”说着,便泪如雨下。

秋姨娘忍着眼泪,继续说:“我知我身份卑贱,改嫁又出了那档子事,若不是可怜这孩子无依无靠,早就一闭眼,投井去了。如今来了,太太菩萨心肠让我们母女进了陈家的门,我就知是来对了,今日便把这张老脸踩在地上,求姑娘收留了她吧。”说罢,拉着春兰一起磕头,母女二人哭的肝肠寸断。

房里哭声震天,还是陈母上前解围:“这话怎么说的,好好的,哭的这般伤心,秋姨娘来了半日,该饿了吧,先与春兰去偏厅用了晚膳再做打算。”说罢,让彩蝶领着那娘俩儿去了偏厅。

待秋姨娘带着春兰去了偏厅,陈母便拉着锦文在身边坐下:“这母女虽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老太爷待她不薄,她若是守住了,咱们陈家也不会亏待了她,是她自己不安生,才嫁了那屠夫,有了这等下场。这名声已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思量,给她五十两银子,打发她走了罢。”

“一切听娘的。”锦文不再多言,陪母亲用过晚膳,等了那对母女来,便开口:“多谢秋姨娘高看锦文,只是自从爹爹仙去,家中里里外外,都指着我这一双手忙碌,真真是再无精力再去教授手艺了。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是今日城东李家给的嫁衣绣品订钱,姨娘若不嫌弃,便拿了家去,置上几亩地,做些小本营生,也可安稳度日了。”

秋姨娘听了,低下头说:“我母女孤苦伶仃,再无依靠,若是回去,也只会被那些债主抢了银子,折磨糟蹋,我知你们是嫌我德行不好,怕我玷污了陈家的名声。今日我便死在这里,只求太太和姑娘收留了我这苦命的女儿,我来世做牛做马,再来报答太太姑娘的恩情。”说罢,一头撞上墙,断了气。

秋姨娘死后,陈家怜惜春兰年幼丧母,又无亲无故,便从此收留了她。每日里用罢早膳,春兰便跟着锦文与彩蝶来到锦绣楼做绣活儿。

进了锦绣楼,头一件便是来到楼里的神台上香,神台上供了一位女子的石像,面目清秀,左手拿了一块绣到一半的帕子,右手拈了针线,正在刺绣。这便是刺绣的祖师爷——卢眉娘。相传,这位祖师爷诞生之时,眉如线且长,故而起名“眉娘”。技艺精湛,可在一尺长的丝绢上,绣出七卷《法华经》,点画分明,细如毛发。唐顺宗称赞其绣工,谓之“神姑”。

锦文与彩蝶拜过祖师爷,进了香,便坐到绣绷前制作绣活儿。

春兰便去打扫屋子,待收拾好屋子,就站在一旁看着彩蝶帮锦绣做些收尾部分的绣活儿,看了几日,便捡了块儿不用的碎布头,学着彩蝶,用高绣法绣出一朵惟妙惟肖的月季花来,花叶枝干,分了阴阳面,阴面绣一层,阳面绣二层,到了阳光明亮的部分,加绣了三层,更显的活灵活现。

彩蝶看了,有些惊喜,忙拿给锦绣看:“姑娘快瞧,春兰这丫头才看我做了几日绣活儿,便绣出这般精巧的月季,当初这高绣法,姑娘可是足足教了我一个月呢,却还不及她这几日绣出来的细致。”

锦绣接过小小的圆环绣绷,细细瞧了那支月季,确实精巧,点了点头:“想不到春兰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天分。”又吩咐道:“彩蝶,日后你做绣活儿时,带她一起,先将直绣中的‘直针、缠针’,盘针中的‘切针、接针、滚针、旋针’这两类中的六种针法教予了她,待熟练了,再往后教其他的。”

彩蝶听了,急忙拉过一旁的春兰跪下:“还不快谢谢姑娘!姑娘这是要教你学本领了!这陈家的苏绣技艺,可是外面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没机会学的闺绣!你这妮子也是有福的,前面吃了那些苦,都是为了今天的福分!”

春兰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春兰一定好好学,对得起姑娘的栽培!”

锦文笑着扶她起来:“虽然天分不浅,但后天也要勤学苦练,明日进了锦绣楼,先随彩蝶去神龛拜了祖师爷,求祖师爷庇佑,赏一口饭吃,定要诚心诚意,不可懈怠。”

“是!谨遵姑娘教诲!”春兰满口答应,毕竟不到十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高兴的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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