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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62章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桃娘已在皱家生活了三年有余。

这一日清早, 桃娘一打开房门, 便见门外一个装满了水灵灵山桃儿的竹篮。桃娘会心一笑, 将竹篮拎起,走向厨房。

陈桂花正在厨房准备早饭的米粥, 见桃娘拎着山桃走来, 笑着问道:“发财又去山上给你摘桃子了?”

“是了。”桃娘一边点头一边去水缸取水洗桃子。将洗干净的粉嫩山桃放入果盘, 拿起一个放到陈桂花口边:“大娘,尝尝!”

“好嘞!”陈桂花双手正在案板上切着煮粥用的腊肉, 便就着桃娘的手,咬了一口桃子, 果汁甘甜, 桃香四溢。

“好甜的山桃,倒比上次的好吃!”说罢, 将切好的腊肉放入米粥中一同熬煮, 双手在围裙上擦掉腊肉的油脂。这才接过桃娘手中的桃子, 大口吃了起来。

桃娘也拿起一颗山桃放入口中, 果然香甜可口,一连吃了两颗。正吃着第三颗,一旁煮粥的陈桂花拉她在灶边的长凳前坐下:“坐下慢慢吃, 大娘有话跟你说。”

“何事?大娘请说。”桃娘急忙将手中的桃子两三口吃光, 等着陈桂花开口。

陈桂花握着桃娘的手:“我年事已高,想带着贰儿回乡下养老了,这几年, 你也精通了咱们汉人的厨艺。一个人打理这宅子的上下不成问题了。只一件事我还有些不放心。你在这里始终没个亲人。”

“瞧您这话说的,大娘可不就是我的亲人么。像阿娘一般为我缝制衣服,教我煮菜做饭。大娘您莫要回乡下,且让我在这里孝敬您。”桃娘红了眼圈。

陈桂花摇摇头:“傻孩子,人老了,就想着落叶归根了。何况我那老头子还独自躺在祖坟里等着我去陪他呢。何必待我死后再让贰儿雇了车马,花费银两将我拖了回去。不如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自己回去,省了儿子的麻烦。”

桃娘已落下两行热泪。

“这孩子,平白哭甚?倒没了刚来这里的那般刚毅劲儿了。”陈桂花掀起围裙一角,帮桃娘擦去热泪:“莫哭了,我想着,临走前,将你和发财的婚事办了。发财是个憨厚人,值得你托付终身,你嫁给他,我也可放心了。女人,总是要有个归宿的。”

桃娘望着果盘里的山桃,一颗晶莹的水珠儿正从桃尖上轻轻滚落,汇入了盘底的一圈儿清水之中。这几年,发财对她的情意,她是懂得的。只是,她还是有些顾及,自己毕竟是乌鸦国的女人,他真的肯不顾世俗之见,娶她为妻?

陈桂花见桃娘不语,笑着说:“我知道你的担忧,莫担心,我是问过他,才来向你开这个口的?”

听了这话,桃娘眼中充满了惊喜:“大娘?他真的不在意我是乌鸦国的人?”

“发财憨厚,却是个有主意的。你且放心,他既决意如此,便定不会负你。”陈桂花笑起来:“你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实乃美事一桩。待会儿用罢早饭,我就将这喜事告诉发财那个憨货。”

“全听大娘的。”桃娘声音也欢快起来。

二人这才起身,一起在厨房忙碌。切着小菜,桃娘又闲聊起来。

“大娘,我来了这几年,有件事不太明白了,为何掌柜的这般年纪,却并未娶亲?”桃娘好奇的问。

陈桂花叹口气:“这可说来话长了,却也与你的出生之地有些渊源。”

“哦?请大娘讲与我听。”桃娘更加好奇了。

“咱们这位掌柜的,本是要走仕途之路的,一次赶考途中,夜宿一间古庙中……”陈桂花便讲起了陈年往事。待全部讲完了,摇着头说:“掌柜的说祖宗造下的杀业太重了,就是成亲有了后,儿孙也会遭到业报,不如就止在他这辈儿,将恶业全消了去,也是一了百了。故而,从不曾娶妻生子。”

桃娘听了一阵沉重,自言自语:“原是有了这般缘故,怪不得掌柜的当时要救我一命了。”

加了腊肉的米粥在灶上传出阵阵香味,引的人食指大动。二人盛了五碗粥并几盘小菜,端进饭厅的八仙桌上,便去前店请了男丁们回来用早饭。

饭后,陈桂花叫过发财,告诉他桃娘已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发财高兴的咧嘴傻笑,急忙对着陈桂花拱手行礼:“多谢大娘撮合!多谢大娘撮合!”

“傻人有傻福,睡了三年柴房,得了个俊俏小娘子。”陈桂花逗他。

发财一边傻笑一边向前店跑去:“大娘,我先去将此事禀告掌柜的!”

“猴崽子!急成这个样儿。”陈桂花哭笑不得。

皱岳兴听了发财的话,也很是开怀,当即赏了发财五两银子。让他今日不必看店,与桃娘去置办些办喜事需要用的东西。

发财谢过皱岳兴,来到厨房,拉起桃娘便去了老街上,买些红烛喜服并各色干果等……

东西买齐之后,还剩下三两银子。

发财与桃娘商量:“掌柜的一共赏了五两银子,剩下这三两,我想送给大娘。咱们喜结连理,幸得大娘做了月下老人牵了红线。待咱们成亲后,大娘就带着贰儿回乡下养老了,有了这三两银子,大娘与贰儿在乡下生活,日子也能松快些。你莫不高兴,这些年我自己也攒了些钱,回去后都交给你打理。”

“这样最好,我怎会不高兴!”桃娘欢快的点头。心内思量,以前只觉得发财是个憨厚的好人。没想到他有这般细腻的心思,竟想到关怀大娘回乡下往后的日子。自己果然嫁了良人。

七日后,盛丰米店外响起了鞭炮声。伙计发财娶了三年前从乌鸦国卖到荣城的女奴为妻。

虽说这女奴并不食人肉,与常人无异。但百姓们依然心有芥蒂,来盛丰买米,总会调侃发财几句,笑他娶了个食人夜叉。发财平日憨厚,但只要有人出口调侃他娘子,他便大打出手。

有时受伤,桃娘帮他上药时,就会宽慰他,莫再为了她与人动手。发财听了只是笑笑,下次遇到旁人口出不逊,依旧举起拳头。久而久之,倒真的没人再敢随便开口调侃桃娘的出身了。因着一句调侃,平白与个憨货打一架,简直是自讨没趣。

陈桂花带着贰儿回乡下养老后,盛丰便冷清了许多。五口人少了两口人,自然不同往日热闹。发财父母早亡,成家之后,盼着桃娘生个孩子,自己也好享受天伦之乐。但两年过去,桃娘却无所出。

一日,发财来到厨房取水,闻到一股药香。看到灶上正在熬煮中药,心生疑虑。掌柜的身体无恙,自己也身强体壮,若说生病的是桃娘,今早她还一顿吃了四个山桃。正要去后家问桃娘这是何药,走到一半恍然大悟,微笑着折回了前店。

他想,桃娘吃的必是妇人想要怀子的坐胎药。幸得自己想明白了,未向桃娘开口,免去她惊慌失措。

自那之后,发财夜夜埋头苦干,勤奋耕耘。想着早日得个大胖儿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人生美事。

又过去了两年,桃娘依旧无所出。

晚上,夫妻二人在房内交谈。

“桃娘,那药,你莫再吃了。”发财开了口。

桃娘一惊:“你知道我在吃药?”

“厨房常有药香,我怎会不知。”发财笑笑:“只是我担忧你吃坐胎药的事被我知道了之后会惊慌失措,便一直没有讲明。如今,咱们夫妻有了四年情份,再没什么不可说的。怀不上就罢了,是药三分毒,你也莫再天天喝那苦药汤子活受罪了,就当咱们命中无子吧。”

桃娘望着发财,心中一阵暖意,到了这般田地,他担心的不是膝下无子,而是她的身体。不禁黯然落泪。

“你莫哭,我是想要个孩子,可人的命天注定。若是命中无子,何必强求。你我二人相守一生,也是自在。”发财劝道。

“那并不是坐胎药,而是避子汤。”桃娘说完这句,哭的更厉害了。

发财愣住,轻轻重复:“避子汤?”他有些糊涂了。这几年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桃娘为何要喝避子汤?

桃娘哭的伤心,过了好一会儿,止住眼泪,缓缓开口:“你莫忘了,我是乌鸦国的人。我阿爹阿娘,也是乌鸦国的人。虽然我不吃人,但若是怀了孩子,我担忧孩子出世后,万一继承了乌鸦国人的秉性……”话未说完,桃娘又哭了起来。

发财虽然憨傻,却也听明白了桃娘的意思,轻声叹气:“原是为了这般缘故。那咱们便不生孩子了,是我疏忽了,害你受这么多苦。”

“不!我要为你生孩子!”桃娘止住哭声,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发财坚定的说。

发财这次是真的不解了,困惑的看着桃娘。

桃娘却坚定的说:“我想明白了,这么畏首畏尾的活下去有什么趣,我们生个孩子,赌一次!生下的孩子若是吃人,我便带他去投了荷花池!一了百了!”说罢,吹熄了蜡烛,扑向发财……

一年后,发财与桃娘育有一子。夫妻二人请皱岳兴取名,皱岳兴为幼子取名为“乐之”。取自《诗经》《国风·周南·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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