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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63章
 
待乐之长到了四岁,每日里, 米粥小菜吃的香喷喷, 发财与桃娘便放下心来, 不再担心他会嗜食人肉。

每日吃过早饭,乐之便背上小小的竹篓, 跑去乌龟山上捡些干柴。他哼着小曲儿, 走到半山腰的林子里, 便弯下身来捡柴了。

“啪!”忽然后脑勺被一颗石子砸中,乐之停下来, 用小手摸摸头,不去理会身后丢石子的人, 继续自顾自的捡柴。“啪!啪!”陆续又有两颗石子投了过来, 比刚才的大了许多,乐之抬手向脑后摸去, 摸到一片湿润, 再看手心, 沾了血迹, 是后脑勺被石头砸出血了。

身后响起了刺耳的声音:“快来看!快来看!夜叉儿子在捡柴呢!捡了柴禾回去给他那夜叉老娘生火煮死人吃呢!听说他那夜叉老娘每天都到乱葬岗去捡尸体回去煮了吃呢!”

说话的,是屠户于十一的七岁儿子于二五。这孩子仗着自己整日吃肉,长得比同龄孩子粗壮些, 便整日在孩子群里称王称霸。孩童们虽然厌恶他, 但恐于他身强力壮,为免皮肉之苦,大部分都阳奉阴违的跟在他身后为虎作伥。

于二五身旁跟了一群孩子, 一起冲着乐之起哄吐口水,拍着手喊他:“夜叉子!夜叉子!”

乐之不语,掂掂背上的木柴,虽然只有半筐重,但也够用了,想着明日再早些来捡柴便好了。于是转身离开,向山下走去。于二五却不肯罢休,滚胖的身体拦在乐之面前:“想走?没那么容易!给我磕三个响头便放你过去!”说罢,得意的看看身旁的孩子们,哈哈大笑起来。

乐之不理他,换个方向走。于二五却都闪身过来,又堵在他面前。乐之强忍怒火:“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呸!你也算人?你娘与你,都是吃人的畜生!”于二五越发得意忘形,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对面飞来的拳头打倒在地!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们大惊失色,纷纷发出了惊呼。

于二五躺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个四岁的孩子打翻了!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撸起袖子向乐之走来:“小畜生!果然是个禽兽,力气比常人大了不少。今天爷爷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害怕!”可还未走到乐之面前,就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狼狈至极。周围的孩子们都强忍着笑意,憋笑看着这个傻大个儿四仰八叉的摊倒在地上。”

于二五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怒气冲冲走到乐之面前,伸出拳头打了下去。乐之身子向旁边轻轻一闪,反手握住于二五的手腕,用力一拉,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于二五的尖叫。乐之不屑的丢开那肥硕的手腕,于二五的胳膊便像皮影戏里的皮影人儿一样无力的垂了下来,脱臼了。

周围的孩子们看傻了眼,自觉让出一条路给乐之走。

乐之便将于二五的尖叫声甩在身后,自顾自下了山。

回到家中,乐之将新捡的柴禾在柴房内堆好,丢下竹篓,跑向皱掌柜的房间。皱掌柜年事已高,每日只在店中坐上半日,便觉头晕眼花,回到后院的房内读书养神了。听到门外轻快的脚步声,便知道是乐之捡柴回来了。

“皱掌柜!我回来了!”乐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皱掌柜将手中的《金刚经》放下,轻轻点头:“今日回来的比平日晚些。”说完,又指指桌上的新鲜果子:“你娘才洗干净拿来的,快吃些果子解渴。”

乐之也不客气,走到桌前,拿起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皱岳兴一生并未娶妻生子,人到晚年,格外喜欢与乐之相处,以慰寂寞。乐之也喜欢与皱岳兴相处,这胡子花白的老爷爷,经常给他讲些有趣的故事,《三国志》、《西游记》,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有趣多了。

乐之吃了一个果子之后,在手中摩挲着果核儿,轻声说:“皱掌柜,我可能闯祸了。”

“哦?出了何事,说与我听听。兴许,我能想出法子转圜呢?”皱岳兴抚了抚下巴的白胡子说道。

乐之便将乌龟山上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皱岳兴听了。末了,委屈的说:“娘亲早就嘱咐过我,说我的力气异于常人,莫要轻易动手伤了人。可是当时,那于二五不依不饶,还不停说我娘坏话,我实在是气不过,哪知没控制好力度,让他脱臼了。”说罢,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才不怕打架,我只担心,爹娘若是知道了,又要为我忧心了。”

“快将那小杂种交出来!”前店传来了于十一的叫嚣声。

皱岳兴轻声安慰:“莫担心,有我在呢。”说罢,站起身来,示意乐之等在屋内,自己向前店走去。

只见于十一左手拿着屠刀,右手领着疼的呲牙咧嘴的于二五,正站在店外破口大骂。外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大家瞧瞧!发财与这夜叉女的小杂种,今日在乌龟山上,将我宝贝儿子的手臂打断了!我们老于家!就这么一根儿独苗儿!快叫那小杂种出来赔罪!需得让我也打断了他一只手臂才成!不然这事儿没完!”于十一一副无赖嘴脸。

这于十一,平日卖肉缺斤短两乃事常事。有时更用那生了病的瘟猪肉滥竽充数,围观的众人心知肚明,他那儿子于二五也随了他的秉性,平日里欺善怕恶,街上的孩子都受过于二五的拳脚之苦。今日这无赖嘴上说是找乐之算账,不过是为了借此事来敲皱岳兴的竹杠。谁都知道皱掌柜与乐之情同祖孙,于十一心内盘算着,兴许皱掌柜会赔上一笔钱,了结此事。

发财正要出了店门与他理论,肩上搭了一只手将他按住,转头看去,是皱岳兴。

“先去请了郎中来。”皱岳兴沉沉的说道。

发财便出门请郎中去了。

于十一见发财并不理他,而是径直出了店门,正要追上去拦住发财,却听身后一声咳嗽:“咳!咳!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皱岳兴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哟!没想到这小杂种的事儿惊动了皱掌柜!”于十一阴阳怪气:“您店里那个夜叉子,打断了我儿子的手臂,我儿子后半辈子怕是不能养活自己了,这发财得养我儿子一辈子!还得将那夜叉子的手臂也打断才行!”于十一气愤的说着。

新开的药铺宝芝堂,就开在米店对面,发财请了店内的坐堂郎中来到米店门外。

皱岳兴对郎中开口:“请你看看这孩子的手臂?”

于十一一看郎中来了,心虚道:“看什么看!我说断了就是断了!谁敢碰我儿子手臂,我砍了他!”说罢,扬了扬手中的屠刀。

皱岳兴不理他,只大声问郎中:“请问郎中,人的手臂若是脱臼了,不及时正骨复位,可会落下什么病根儿?”

郎中点头:“如不及时复位,会终生残疾。”

于十一听了,吓得赶忙将于二五推到郎中面前:“请您老给他治治,脱臼快一个时辰了。”

郎中双手握住于二五的手臂,用力一推,只听于二五一声惨叫,脱臼的关节复了位。郎中从徒弟手中接过固定手臂的木板,用棉布将木板与于二五的手臂缠绕在一起固定好,说了句:“骨头已复位,这样固定住回去养上三天,便可自行拆了木板,行动自如了。”

皱岳兴拱手谢过郎中:“多谢您,明日我让发财将诊金送去您店里。”

郎中便带着徒弟回了药铺。

于十一不甘心,继续叫嚣:“这手臂治好了,是我儿子吉人天相!快叫那夜叉子出来赔罪!”

皱岳兴沉沉说道:“你儿子伤了手,是他自食恶果。若是再在这里叫嚣,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今日那小杂种要么出来给我儿子磕头赔罪,要么赔我们三十两银子回去养伤!”于十一这才说出目的,赔罪是假,讹钱是真。

皱岳兴笑笑,让发财去柜上取三十两银子,发财大惊:“掌柜的,这可不成,这于十一是个泼皮无赖,给了一次,便会来讹第二次。”

“你只管去。”皱掌柜胸有成竹。

发财只得取了三十两银子来,皱岳兴示意发财将银子交给于十一。

于十一得了银子心花怒放,正要带着于二五满载而归,却听皱岳兴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劳烦诸位给我做个见证,自今日起,各位买肉,只要不是这于屠户摊子上的肉,拿着别家的肉来到盛丰买米,盛丰多送两个“米尖儿”!直送到这于屠户的买卖做不下去为止!”

于十一听了,大惊失色,这可是他头一遭讹诈不成,反被拿住了短处。三十两银子与赖以生存的屠户买卖,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只听“啪!”的一声,转身给了于二五一个响亮的巴掌:“你这小畜生!谁许你去招惹乐之的!再让老子知道你招惹乐之,老子打断你的腿!”

于二五被打的愣住了,哭嚎起来:“爹你糊涂了!怎么打起我来了?不是说好我装骨折,咱们敲皱掌柜一笔银子之后,你给我买糖吃么!”

四周围观的众人,都笑出了声。

“啪!”于二五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于十一恶狠狠的说:“胡说什么!给老子闭上嘴!”

于十一平日本就翻脸比翻书还快,于二五一看他爹真急了,便闭上嘴不再言语。

于十一又赶忙将银子放在米店的柜上,嬉皮笑脸的对着皱岳兴赔罪:“皱掌柜!您莫动怒!我一时利欲熏心,做了糊涂事。银子放在柜上了,您老消消气,我这小户人家,一家老小就指着我卖肉糊口了!请您千万高抬贵手,莫断了我一家老小的生路。”

皱岳兴冷笑一声:“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只消叫你那儿子过来,给我家乐之磕头认错,这事便罢了。”

说罢,皱岳兴又转过身,对着在后面偷听的乐之招招手,乐之便乖乖的走到皱岳兴身边。

皱岳兴牵起乐之的一只手,对着众人正色道:“老夫本想等乐之到了五岁,再去官府入籍,收他为义孙。不曾想,只晚了一年,便平白生了这些事,明日我便带乐之去入籍!日后谁再敢对乐之出言不逊,休怪老夫告上官府,治他一个诽谤之罪!”

听到皱岳兴的话,于十一吓得满头冷汗,急忙拉过于二五:“小兔崽子!快给皱家小少爷赔罪!”

于二五,听了,不得不走到乐之面前,跪下身来:“于二五给皱家小少爷赔罪了!”

乐之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于十一牵过于二五,对皱岳兴奴颜媚骨道:“皱掌柜,您看小少爷也消气了,我们爷俩就不在这儿碍您和小少爷的眼了。我们先回去了,再晚,摊子上的肉就不新鲜了,要卖不出去了。”说罢,逃也似的拉着于二五走了。

众人散去,皱岳兴也带了乐之回到店内,吩咐发财关上店门,今日提早打烊。

发财关好店门后,急忙与桃娘对皱岳兴道谢,皱岳兴摆摆手,一脸愁容的说:“你们也知我为何孤身一人,并不娶妻生子的缘由。这些年我虽是喜爱乐之,但并为收养他为义孙。总想着待乐之年纪大了,众人会淡忘他的出身,谁想人言可畏,不见好转,我才出此下策。只是一旦入了我皱家的祖籍,是福是祸,便不好说了。”

“掌柜的一生仁义,对乐之这般疼爱,是他的福气!我这当爹的,今日便替这孩子做主了,今后不管福祸,我们一家三口都与掌柜的殊途同归!”发财一边说,一边望向桃娘。

桃娘喜极而泣,一边用袖口擦眼泪,一边对乐之说:“傻孩子!还不快给祖父磕头!”

乐之便跪下身来,抬头对着皱岳兴响亮的叫了一声:“祖父!”然后磕了三个响头!

皱岳兴也乐开了怀:“我的乖孙子!快起身吧!”

第二日,皱岳兴便带了乐之去官府办了入籍手续。从此,再没好事之徒妄议乐之的出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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