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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源书屋 > 刘新新陈文 > 第2章 母亲当家
 
新新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亲,母亲没有说,他也不知道其是如何模样,只是看见别的小朋友有爸爸,一天嘴里喊里爸爸觉得奇怪又新奇。他有几次想在母亲从田里土里忙碌一整天后回到家,想问自己有爸爸吗?他想问的时候,母亲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母亲不管再忙再累,在新新期盼的眼神里,她都会吹口弦,吹奏起来那低闷细柔,吱吱呀呀,就像最美的摇蓝曲,带给新新新内心安宁和平静,他不再问什么,陶醉在这优美的曲调里。可是,母亲一吹口弦,婆婆总会从住的最里面那间屋里发出尖叫:“吹什么吹,又干又枯,多难听呀!”母亲便抱着新新,悄悄地不再言语。

新新躺在母亲的怀里,终于还是问了:“爸爸呢?我有爸爸吗?”

“当然,爸爸出去挣大钱了,要来接我们过好日子呢!”旁边的姐姐家花插嘴道。

母亲笑了,放下新新,起身从家里的抽屉里翻出一张黑白照片,一个是母亲,旁边的一个男人,母亲便指着男人给新新看:“这是爸爸!”

“爸爸?”新新疑惑地看着完全陌生的男人,看不出任何模样,只是依稀是个男人的样子,有胡须,大耳朵,他使劲地看呀看呀,想找出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找不出,可还是舍不得放下照片,一个劲地在那里,用手去摸,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儿子,不哭不哭!”母亲忙安慰着他。

“妈妈,我要去找爸爸!”

家花也红着眼晴:“弟弟,你还小,不要急,从寨里到镇上赶场的拖拉机走到黄瓜坡那斜坡路段,甭说年轻的,就是老幼也必须下车齐推车,妈妈上次就带我们去了镇上,我们俩个都下车去推,爸爸还在比镇上更远更远的地方,我们去不了……”

“那……那我要吃茶叶鸡蛋,还要吃油榨粑……”新新嘟着嘴,他想起来,上次和母亲去镇上,看见那些东西,比家里长年累月地吃着的酸菜瓜豆,闻着就香千倍百味,他馋得直流口水,母亲当时就给他买了一个茶叶煮鸡蛋,那味儿想起来,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

“那么贵……”姐姐咂着嘴,尽量地咽着口水。

“不怕,不怕再贵,下次你们爸寄钱回来,妈带你们去镇上吃……”

说完,陈菊妹从怀里掏出口弦,虽然奶奶不爱听,但是她爱吹,一对子女喜欢听,她用两手围着嘴,就在那里低低浅浅地吹着,尽量低声吹,不让孩子的奶奶听见。她吹给孩子们吹,也是吹给自己听,生活总是需要一个寄托,这个口弦是她内心无助又坚持的寄托。

母亲的心思,还是孩子最先知晓。

每天陈菊妹从田地里劳累回来,小小的新新便跟着姐姐在山里摘猪草,回家喂猪、放牛……劳累一天想着法儿逗母亲开心!

虽然刘忠平就这样出去了,一去三年没有回过家,日渐懂事的新新时时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总想去帮妈妈担田地里的扁担。

妈妈笑了,奶奶笑了,姐姐笑了,新新也笑了,妈妈一边说着他还小,一边推开争要要干活的儿子……啥的,新新转身就又去做其它的事情,五岁多点的小男孩都会做菜做饭了,因为有妈妈的温柔与坚强的肩膀给这个家撑起一片天,新新的整个身心同样幸福与安宁,母亲虽然没有用言语教过要他坚强,但他看着母亲把这个家顶起来了,言传身教,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小小年纪什么都做有什么苦,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坚强,嵌进内心,人生的第一盏明灯在小小的孩子里生根发芽,也是一个人人生之路最初的灯塔。

而且,在这个苗家村寨里,男孩子得有血性,血性是当地苗民们跳起的地戏带给这些苗家男孩子的。

过年那几天,寨里总会有几个老人总会在寨上村口那个文化大革命时期就留下的一座废弃的烤烟房前,那里是村民们农闲时喜欢聚集的地方。

村寨里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地戏也要开场了。

开场请“脸子”,有老人将活公鸡摆上神案:红烛、猪头、水果,加上盛满白米、插着线香的小碗逐一放在神案前。一面“帅”旗烤烟房的村口迎风竖起。

唱地戏的老人在木箱前焚香化纸,开始念“请脸子”的口诀:“日吉时良,天地开张,吉日开箱,五世其昌。弟子今日开脸箱,虔诚奉请焚宝香,奉请紫微星下凡,福禄寿星到场。敬酒三奠,弟子开箱,一长地久,二久天长,三园结义,四刘封王,五虎上将,六畜成行,七星高照,八百寿诞,九神下界,十谷满仓……

然后,这些老人开始往身上着蓝布又染了花纹的战裙,提着木制刀枪,披挂齐整。他们会先用用黑纱把从头到嘴全部挡着,。白色为正面人物,蓝色为反面人物,老人们仰着头唱什么新新听不懂,就是感觉伊伊呀呀,这不提劲,这孩子感觉提劲的是这些老人唱了一会,就要开始大战,用着他们手里拿着的短小木制兵器,在一锣一鼓伴奏下,以高亢的声调开始戏打,打得叮叮咚咚……

“好……”小小的新新拍着巴掌在下面看得起劲。

老人们又唱了起来:“岁首则迎山魈,逐村以为傩,装饰如社火,击鼓唱神歌……”又开始大战起来,这些老人在新新的心目中就像那些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看得孩子的心里也热血沸腾。

自从新新看一次,回到家里,就想着地戏里那些打打杀杀的动作,迎头一棒,低腰挪腾,直捣要龙……那些打斗的动作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也在想像中挥枪弄棍忙个不停,每天还要起来找一些重物绑在脚上,在田地梗道间奔跑,说是要练轻功,任家里谁也管不了他。

有母亲撑着这个家,他“练功”也练得兴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而当他真实感觉他其实还只是一个弱小无比的小男孩时,是在奶奶去世的那一年。

那年,婆婆在那过年的日子坐在灶火边,埋着头,独自伤心。陈菊妹拿着刘忠平寄来次数越来越少,只有过年才能看见的汇款单道:“妈,忠平在外做工也不容易,他说不回家是省路费,他明年就会回来了!”婆婆扶着灶火边的墙,浑浊的眼看了看陈菊妹,又看着眼前的孙子孙女,泪水涌出来,哀号着:“造孽啊,造孽,这个不要妈,不要老婆,连孩子也不要的孽子啊!”

陈菊妹依然每天不停地穿梭田里和里。刘忠平逢年才会汇点钱来,他从不写信,只在汇款附言廖廖几个字:“给妈用,给孩子用!”但一家人的开支,婆婆的身体一直不好,钱总是那么紧张。陈菊妹像个男人一样,下田赶牛梨田,小家花跟着在田里跑,新新也懂事地在家照顾生病的奶奶。

春寒峭冷,新新往奶奶床边的火盘里加炭。奶奶有时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在床头守着她,说着:“孙啊,你隔火远点,不要烧着了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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